寒风卷过树叶,梭梭作响。
一男一女穿着相似,站在一座坟墓前,石碑反射出冷白色的光斑,毫无生气。
姜若看着眼前冰冷冷的黑色墓碑,神情略有所迟疑,“这是?”
温原解释:“我之前跟你说过,我有一个朋友。”
姜若回忆往昔,过了好一会,才终于从脑海里隐约搜寻到了一点,“他就是...”
温原伸出手,指腹轻轻抚摸着墓碑上的黑白遗照。
只见照片中的男人很是年轻,一副西方面孔,五官立体深邃,虽不似温原这般有种棱角分明的狂野妖冶,却也温隽清秀,目如朗星,略有股清冷的气质,以及温柔到骨子里的绅士风韵。
“他才是真正的墨丘利。”温原短暂的停顿后,声音再次响起,隐含悲痛,“我最好的朋友。”
听闻过后,姜若不由微怔,“他...他死了?”
温原:“嗯,在我十六岁那年死的。”
姜若细细推算,也就是说,已经死了十七年!
温原俯身将白菊花放在墓前,又打扫了下周边生出的杂草。
墨丘利是孤儿,没有亲人,甚至就连朋友也只有他一个,所以死后,除他之外,再无旁人祭奠。
而他也不经常来,怕见多了伤心。
“你知道他是怎么死的吗?”温原突然。
姜若神情凝滞,呆愣愣问:“怎么死的?”
温原缓缓叙述起过往那些封存许久的记忆,“他是在我面前被活生生打死的。”
姜若震惊住,久久没有回过神,“被活生生...打死的?”
“因为我害死了他。”温原神情无比认真正经起来,第一次在人前这般毫无保留地自揭伤疤,让那些悲伤再度涌现,如绵绵不绝地潮水般似要吞噬他,“是我的缘故,才会让他被我父亲盯上,将他视作阻碍我成长的眼中钉。”
“他和我一样,都很喜欢玩乐器,为此我们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
“太子爷的身份看似表面风光无限,万人之上,可实际我还不如普通人家的孩子快乐。”
“我的一整个童年都在高强度的严格教学中成长,所要学习的东西数不胜数,日日夜夜背负巨大压力,唯一能令我感到放松的便是音乐。”
“我喜欢音乐,喜欢唱歌,喜欢每一种不同的乐器所弹奏出的音符,那好似是一种力量,一直激励我活下去。”
至于在没遇见姜若之前,这是他唯一感觉幸福的事情。
也是唯一能让他觉得尚且有血有肉活着的事情。
“后来温行之却以为我整日不思进取,天天想着玩音乐,丧失斗志,为了确保我继承人的资格,斩断这些束缚我的枷锁,他就...”
在回想起曾经那段最痛苦的经历时,饶是多年已过,心魔已除,温原也还是心有余悸,暗痛不止。
这件事跟他后面游戏人间、玩世不恭也算有部分原因。
毕竟连最好的朋友都没了,而他又身中剧毒,注定活不长,那自然也就没什么可怕的。
纵天下之大,他什么事都敢做,无所顾虑。
妥妥疯子。
“当着我的面,命令下属打死我最好的朋友,砸坏墨丘利送我的吉他,甚至还毁掉了我所有的曲稿,多年心血化为虚无。”温原缓缓阖目,痛苦不堪的过往记忆犹新,仿佛就在昨日才刚刚发生过一般,根本就忘不掉。
姜若不理解:“可是温叔叔看起来对你很好。”
至于比对待温淮强太多了。
“对我很好?”温原无奈地淡笑了声,“那只是你以为的好。”
实际上,他还不如温淮活得逍遥自在。
除去这身权势外,他还有什么?
温淮现在得到的远要比他多得多。
“我想玩音乐,想当歌手,可温行之全然不肯,温家太子爷不能是一介戏子。”温原仰头望向遥远天际,漆黑的眸里掠过了一抹哀痛,“我存在的意义就只是为了继承温家,除此之外,再无旁用。”琇書蛧
若有得选,他愿意舍弃一切换她永远留在他身边,执手相依,不离不弃。
姜若逐渐泛起一阵唏嘘。
怪不得温原从来不在公众面前露脸。
温原敛眸,低头再次瞧着遗照上勾起淡淡笑意的墨丘利,“纵使万贯家财,地位卓越,我也有梦想。”
以前梦想玩音乐,写曲子。
而现在他的梦想变了。
变成想和她永远在一起,永不分离。
她是他除音乐外,第二件真心喜欢的,用命深爱,刻骨铭心。
姜若掀起眼皮望过去,不知该说些什么,“温原...”
“小若儿,我跟你说这么多,只是想让你明白。”温原转过身来,伸手轻柔地抚摸她的长卷发,慰藉道,“比起我,你真的无须这般自责。”
“宁曦的死与你无关,这不是你的错。”
姜若垂眸深思。
温原继续鼓励她:“我也曾如你一样,陷入过无穷无尽的悔恨和内疚中,但比起一直痛苦地愧疚下去,帮助宁曦完成夙愿不是更好吗?”
就像他用墨丘利的名字在歌坛大放光芒,完成了他与墨丘利一同的梦想。
“小若儿,你不是一个人,你有灏灏,有温淮,有你们的一对龙凤胎,还有霍则,以及...”
“这些人都在爱着你,守着你,你真的想放弃吗?”
“想想孩子们,难道你真的要永远折磨自己吗?”
“我...”姜若明显犹豫了。
温原双手捧起姜若的小脸蛋,深情脉脉,“答应我,就算为了孩子,也要坚强地活下去。”
而我,会永远陪你,永远。
在姜若愣怔迟缓的目光中,温原靠拢过来,然后渐渐亲吻上她的唇,炙热真切。
温原眼角余光瞥向墨丘利。
他曾答应的事情做到了。
带着挚爱来见此生最好的朋友。
..
自那天从墓园回来,姜若精神稍稍稳定了些。
不过司谨行再次诊断一番后,说她还未完全走出阴影,仍需要再努力。
某天夜晚,姜若再次幻想出宁曦。
“曦曦!”她激动不已,“我看见曦曦了!”
眼见前方便是危险的三楼阳台,温原及时拦住她,将她拽回怀里,安抚说:“她不是,都是你的幻想。”
“小若儿,我知道你很痛苦,没关系,我会一直陪你走下去。”
直至走出心魔的那一天。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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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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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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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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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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