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微端坐于高台之上,俯视众人,大家脸上都是一团喜气、面带笑容。或与相熟的朋友聊天,或结识新的同僚,目之所及均是言笑晏晏、其乐融融的景象。
在中间长长的过道上,铺着柔软的绒毯,伴着优美的雅乐,有美人赤着足轻歌曼舞,韵味十足。
这些男子都是禹城有名的歌舞艺人,美名在外,追捧他们的人不在少数。
若非齐微设宴,恐怕还凑不齐这些人哩!
也正是因为如此,在场认真欣赏歌舞的人不在少数,毕竟平日可没这个眼福。就算是不懂的,只看个脸也是很养眼的。
“听说顾大人的三弟名声在外,号称禹州第一公子,琴棋书画无一不精,不知比孔郎如何?”
殿中突然响起一道粗犷的声音,众人循声望去,原来说话之人正是朱天,而被她点名的,则是禹州名门顾家的嫡长女顾云灵。
听说顾刘两家早就暗中投靠了太女殿下,渭城一战便有她们的功劳,虽然在当时,她们这种行为叫叛城投敌,但谁让人家眼光好,早早地就抱上大腿了呢!
虽然众人对这两家心有不齿,尤其是顾家,谁都知道她们家出了个陈鼎侧夫,受宠非常,顾家也借此得了多少好处。
最后怎么样,还不是照样二话不说舍了亲儿子。
奈何人家就是屹立不倒,如今依旧还是名门大族,不过在这种福气,在座大多人也都不稀罕。
今日见朱天当众找茬,听她方才那语气,便知来者不善——将名门贵子与卖艺之人相提并论,这明显是朱天对其不满的表现啊,也不知这顾家是如何得罪了朱天。
这下可有好戏看喽!
因此大家纷纷竖起耳朵,且听顾云灵如何回应。
顾云灵也很意外,朱天可是殿下亲信,怎么会突然关注三弟,拿三弟跟一个艺人比,那不是羞辱三弟么?
她心里打了个突,暗自提防着,面上却是笑得一团和气,避开话题答了句场面话:“朱将军说笑了。”
朱天却是不领情,只听她不依不饶道:“我可是认真的!听说你幼弟今日也跟着一起来了,不如就请他出来当场弹奏一曲,如何?也叫咱们这些大老粗见识见识,禹州第一公子究竟是啥样啊!”
话一说完,跟朱天相熟的那几个将军都跟着哈哈大笑起来,很是捧场。
这就有些羞辱人了,人家好好的一个名门贵子,在朱天嘴里倒成了卖艺微贱之流,任人轻薄。
是可忍孰不可忍,顾云灵满脸怒气地站起来,咬牙切齿道:“我家三弟不过一弱质男流,何劳朱将军如此惦记?”
名誉对一个男子来说是何等重要,朱天这杀才,一上来就轻侮阿弟,若不是她们顾家刚刚投效齐太女,还需谨小慎微,她非弄死这莽女不可!
面对顾云灵的怒目而视,朱天面不改色,慢悠悠地放下筷子,一脸可惜道:“看来这第一公子也只是浪得虚名啊,连当众演奏都不敢,估计是学艺不精,真是太让人失望了。”
她的那些朋友也跟着起哄:“就是!”
“你别欺人太甚!”
顾云灵这下真的是怒了,被朱天这么一闹,阿弟今后还怎么嫁人,她们顾家的脸面今日被朱天肆无忌惮地踩在脚底,若不反击,今后也不要出门见人了。
“朱将军若是对我不满,直说便是,何必牵连在下的家人,更何况家中幼弟尚且待字闺中,今日之后,叫他如何再嫁良人?”
听到嫁人二字,朱天冷笑一声,心道就凭你家敢肖想殿下,还在暗中谋划要使下作手段,既然敢想,就得承担后果。
“顾大人何必如此怒气冲冲,本将军不过好奇而已,早说令弟名不副实,我也就不为难了嘛。”
“你!”
顾云灵气极,简直想冲到朱天面前给她一拳,她母亲顾音见状,立刻喝止她坐下。
这可是齐太女的亲信,如非必要,还是不要发生正面冲突的好,忍一忍方是上策。
顾母一开口,端的便是一副笑呵呵的模样:“朱将军有所不知,好人家的男子是不能抛头露面的,即便是才名在外,也只能在家人面前展现。朱将军如此执着,莫不是……”
这老狐狸故意留着最后一句不说,不就是想暗示大家说她朱天看上了顾家小儿子吗?
别以为她朱天是个没读过书的粗人,她明白着呢!
还有那句“好人家的男子不会抛头露面”,颇有深意啊,依她看来,顾音十有八九是在影射夷光公子。
这老婆子还真是活腻歪了,朱天可早就察觉到了,夷光公子跟她们殿下的关系,绝对不一般!
本来只是打算稍稍打压一下顾家,谁知她们竟这么能作死呢。
顾家是长不了了,于是朱天毫无负担地准备公报私仇了——谁叫这老婆子故意恶心自己呢!
于是众人只间本来一脸无所谓的朱天立刻变了脸色,一脸郑重道:“本将军将来要娶的夫郎,首先就得家风好,令公子可不在这范围内。”
言下之意,便是顾家家风不正,配不上她了。
此言一出,在座众人都忍不住窃窃私语,看来这顾家真是把朱天给得罪死了,不然她又怎会如此不给对方脸面呢。
这样□□裸的羞辱,就连顾音这种老狐狸也维持不了笑容了,她立时沉下脸:“朱将军未免逼人太甚,我本敬你是殿下亲信,但你也不能如此欺侮于我顾氏一族!”
她言语之中提及殿下,便是希望齐微站出来主持公道。
齐微当然要站出来,但绝不是为她顾氏主持公道。
“听顾音你方才的意思,似乎对抛头露面的男子有很大的意见,不如当众说一说,这样到底有何不妥?”
眼看众人的目光全都聚集在自己身上,有担忧的、有恶意的,还有看好戏的。顾音擦了擦额上的冷汗,意识到自己可能捅了个大篓子。
只要消息稍微灵通一些的,都知道左上首坐的那位夷光公子与齐太女关系匪浅,虽然她们这些人私底下确实对此不满,但绝对不敢当着齐微的面表示出来。
除非她们不要命了。
今日真的是太倒霉了!话赶话说出了那句话,在座这么多双耳朵,谁都不是聋子,自己恐怕是要吃点苦头了。
即便如此,顾音也不能放弃自救,好歹把话圆回去,消消殿下和夷光公子的怒气,争取减轻损失吧。
“殿下,微臣方才所言并不全面,不抛头露面只是针对一般男子而言,非凡的男子自然不在世俗的要求之内。”
一句话,几既成功找补,又很有内涵地夸了对方,毕竟她先前也没指名道姓。
不愧是我!顾音觉得自己这把稳了!
作为统领骑兵的将军,夷光当之无愧地坐在武将首位,身后坐的自然是夷棠跟云风。
原本夷光就觉得歌舞颇为无聊,一点都不利索,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多人喜欢看。
因此他一直在跟师父和阿姊聊天解闷,朱天找顾云灵麻烦的时候,他还有些纳闷呢。
照理说朱天应该跟顾氏没什么交集,怎么就突然找起一个闺阁公子的茬了?
虽然朱天说话做事是糙了点儿,但不像是不讲道理的人,因此夷光也一直关注着她们那边的情况。
谁曾想,最后扯来扯去竟扯到自己身上来了,夷光觉得很是莫名其妙,但顾音刚才那句话确实很阴阳怪气,他听完之后心里很不舒服。
男子怎么了?不照样打趴所有人么?
果然姐姐说得有道理,有些人自以为出身高贵,面对弱者总是不假辞色,反而一对上强者,她们便像摇尾乞怜的狗一样,有时姿态甚至还能比那更低。
若非自己被姐姐封了将军,又打服了所有武将,只怕现在说自己的人还会更多,顾音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这些事情,姐姐都跟他谈过,夷光相信,既然姐姐让自己坐上这个位置,就说明他是有能力配得上的,他什么都不怕!
“夷卿,你怎么看?”
齐微并不理会顾音的说辞,顾氏在她这里已经凉了,她现在更关心夷光是怎么想的。
按照规矩,夷光先起身朝齐微行了个礼,然后开口朗声道:“臣以为顾音说得不对,岂不闻民间男子于乡间劳作、市间往来,哪一样不需要抛头露面,即便是世家子弟,也有外出游玩、烧香拜佛、赴宴赏花之时,又有哪一件不得抛头露面?人人都有自己要做的事,若都闷在家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许多事便无人去做,到时岂不乱了套?”
“说得好!”
齐微抚掌而笑,阿光这番话说得有理有据,很有见地,再与顾音方才那番话作对比,高下立判。
“顾音,你还有何话要说?”
殿下明显是站在夷光公子那边的,她顾音还能说什么呢,只能自认有错了。
齐微却不打算就这样轻轻放过:“常言道‘有其母必有其女’,既然你自认无才,想来你的长女顾云灵亦是如此,孤从来不用无才之人,今后你们一家人便一齐居家思过,也不必再抛头露面了。”
众人闻言,俱是震惊不已,殿下这是让顾氏永远待在家里不准出来了?
有那与顾氏交好的世家,认为她们罪不至此,想要站出来为她们说话,却被身旁人赶紧拉住制止。
“你傻啊!殿下分明是在为夷光公子出气,你要是现在站出去,绝对会被牵连!”
于是顾氏就这样灰溜溜地被当场赶出宴厅,内眷那边尚且不知道发生了何事,见顾氏一族的人全都被请离,机灵一点的,都赶紧遣人悄悄去打听,以免做错事连累了家人。
顾氏离开之后,齐微若无其事地吩咐继续饮酒赏乐,众人见状,自然从善如流,宴会的气氛又开始变得其乐融融。
至少表面上是这样。
没了不顺眼的人,齐微也觉得空气清新许多,一想到顾氏居然想买通自己身边的人,将顾三郎送到自己床上,她就气不打一处来。
幸好这事儿被殷平提前察觉了,不然真到那时,万一阿光知道了,还不定怎么多想呢!
好在有青州段家的前车之鉴,像顾氏这么大胆的也没有第二家了,不过顾氏必须从严处理,也让下面的人引以为戒,不要再搞这些歪门邪道,挖空心思走捷径,在她这里是行不通的。
夷光对此一无所知,因为方才的事,师父跟阿姊都一个劲地说姐姐靠谱,对她赞不绝口。
虽然齐微没有明说,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她这是在为夷光出气。
回想当初阿姊和师父对姐姐的态度,夷光不由得感慨一句:姐姐不愧是姐姐!
他朝高台上望去,正好对上齐微望来的目光,见姐姐朝自己遥遥举杯,夷光也端起杯子,一饮而尽。
夷光杯子里装的可不是酒,而是齐微特意吩咐为他准备的果汁,她可不想别人看到阿光醉酒的模样。
宴至戌时,有城门士兵来报,说朝廷使者在外求见。
齐微倒没想到她们来得这么快,便问士兵:“可问了她们是来做什么的?”
士兵老实转述:“她们说是来宣读圣旨的,还说是好事。”
齐微闻言,冷冷勾起嘴角。
好事?
看来朝廷是打算封赏自己?
也罢,她正好借此机会表明立场,到时候就算是朝廷回去想泼脏水给她,她也可以将计就计。
“那便请使者们进来吧。”
却说朝廷派来的使臣叫郭琳,是一个毫无背景的礼部六品小官,无他,其余有门路的都避之不及,最后便剩她一个来送死了。xiumb.com
噢,还有同样跟她差不多的两名宫侍和八名护卫。
也是因此,在看到无人迎接她们之后,队伍里没一个人提出异议——毕竟谁会主动去找死呢。
朝廷的使者队伍坚强地在一个守城士兵的带领下来到宴厅,她们出现的那一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她们身上。
八名护卫还好,保持住了军人的挺拔,郭琳也勉强坚持住没怯场,两名内侍却是立刻就怂了,两条腿软得跟面条一样,根本走不动道。
呜呜,这些人的眼神太可怕了!
听说齐太女和她的手下都是杀人不眨眼的,他们会不会死在这里?
早在出发之前,她们就想象过无数遍自己人头落地的画面,闲时想、梦里想,说话时想、吃饭时想,就像是一把悬在头顶上的剑,等到真正落下的那一刻,她们就不用再想了。
然而她们想象的一切都没有发生,齐太女连起身都欠奉,直接让她们念诏书。
郭琳当然不会找死地要求对方下跪,赶紧打开明黄色的卷轴,以最快的速度念完了圣旨,然后便忐忑地等着齐太女的反应。
“封孤为平南王?你们燕皇可真有意思,孤为大齐皇室,轮得着她来给孤封王?凭她,也配?”
只一个眼神,郭琳就被齐微给震慑住了——这位齐太女果然气势强大,锋锐无比,跟她比起来,陛下老了。
“就是!朝廷不配!”
下面的群臣都一脸气愤地高声赞同,她们殿下如今坐拥天下五州,比燕皇还多一个州,燕皇也脸派人跑来这儿丢人现眼!
打量着谁是傻子不成,一张圣旨,就想白捞五个州?
做梦也没有这么美的。
配不配的,郭琳当然没有发言权,她只是个小喽啰,她只想安全回家,毕竟她上有老、下有小,一家子都等着她养。
齐微当然也清楚这一点,郭琳只是一个拿俸禄办差的小官,她当然不至于为难对方。
因此齐微只让人将使者团带下去安置,并宣布宴会继续。
下首的许倩却是心事重重,使者的到来让她意识到了一个问题——如今殿下五州在握,为何不称帝呢?
殿下本就是大齐皇室后裔,论正统,她就是最有资格的那一个;论能力,南方五州在殿下治下,百姓吃饱穿暖、安居乐业,日子过得不知要比北方四州那些百姓好多少;论声望,名士赞扬、百姓称颂、百官拥戴……殿下当之无愧。
若殿下称帝,许倩相信,在座的不会有一人反对,反而会喜出望外、求之不得。
坐在许倩旁边的庄羽乃是齐微亲信,自幼受齐微的恩,从一名吃不饱饭险些饿死的孤儿成长到了如今,虽比不得玉和苏瑾这些从小跟齐微一起长大的人,却也深受齐微信任。
之前她一直在玉和手下做事,如今她也算是历练出来,能独当一面了,便被齐微点名来禹州帮忙。
若不是有许倩,今日这右首第一的位置便应该是她来坐了。但她心中并无不甘,因为事实证明,许倩的能力的确高于自己,她向来将殿下的利益放在首位,自然不会对殿下的命令心生不满。
相反地,她还挺喜欢跟许倩交往,因为对方是个干实事的人,跟在许倩身边这些日子,她也学到了很多东西,对许倩,她心里是服气的。
见许倩若有所思,她开口询问道:“双成在想什么呢?”
许倩回过神来,望着庄羽,她心想对方也算是殿下的心腹,殿下的心思,想必她也能猜到几分。
何不问问庄羽的意见?
这样想着,许倩便将自己方才思量之事和盘托出,末了问道:“复习以为此事可行否?”
庄羽没想到许倩居然在思考这么重要的事,是啊,如果殿下称帝,刚才那份可笑的圣旨根本就不会出现!
两人左思右想,觉得此事简直是百利而无一害,只是如今大家都没想到,自然没人提,但如果她们俩带头提了,想必大家也都只有同意的道理。
此时歌舞已毕,许倩起身来到中间,先行大礼。
齐微见她如此郑重其事,开口问道:“许卿何故行此大礼?”
“臣有一肺腑之言,不吐不快,请殿下准许!”
这下齐微就更好奇了,到底是什么事情让许倩这么严肃?
“许卿请讲。”齐微颔首应允。
“殿下为齐皇后裔,身怀龙血凤髓,实乃金枝玉叶。前有燕皇无道,置万民于水深火热之中,幸得殿下于生民罹难、民族垂危之际挺身而出,使亿兆生民不致沦为刍狗。而今殿下据天下五州、占半壁江山有余,五州百姓安居乐业,此乃上天嘉殿下之德,殿下宜应顺应天意,承众望之所归……”
许倩滔滔不绝地颂扬着齐微的功绩,足足说了一盏茶的时间,直到最后,才终于说出了众人心中早已猜到的那句——
“臣伏请殿下即位称帝!”
紧接着,庄羽便起身来到许倩身后,袍摆一撩便也跟着跪下去,以头叩地而拜。
“臣伏请殿下即位称帝!”
这下众人也都反应过来,先是齐微的亲信,然后便是普通官员将领,最后便是世家代表,大厅之中,高台之下,跪得齐整。
夷光跪在前方,此刻他的胸中充盈着一股磅礴之力,那是他想要为姐姐一往无前、奉献所有的决心,亦是他对姐姐的无限崇拜与爱意。
这一刻,他感觉到自己仿佛完成了一种仪式,将自己的灵魂献祭给了他心中至高无上的神。
望着下面跪得密密麻麻的人,齐微心中又何尝没有震动,那一瞬间,她终于明白了帝王之气从何处来。
齐微稳了稳神,走下台去,第一个扶起许倩,接着扶起夷光。
“诸位请起吧。”
见殿下似乎有话要说,许倩心中虽有疑惑,但还是顺了对方的意,接着众人便也陆陆续续都跟着站起来。
“众卿之意,孤心中明了,然却不能答应。”
这种情况,齐微当然早就想过,但她有自己的计划,不会轻易更改。
“孤之母皇父后在京城,宗庙社稷亦在京城,若孤今日在此草草即位,帝王尊严何存?……”
最后,齐微总结:“不攻下京城,孤誓不称帝!”
一席话说得众臣热泪盈眶,这就是她们誓死追随的明主,志在天下,不为眼前的名利所遮蔽,永远保持清醒的头脑。
她们值得!
“殿下,是臣莽撞了,请殿下责罚!”许倩说着便要跪下请罪。
齐微扶住她:“双成一片丹心,何罪之有。”
许倩才跟她多久,就如此为她着想,齐微高兴还来不及呢,又怎么会责怪她。
于是众人复又回到各自的位置,继续欢饮畅谈,气氛比之前更加热烈。
宴至亥时,宾主尽欢,均有所得,众人乘兴而来,尽兴而归。
夜宴之后,齐微并没有回去休息,而是去了师徒三人的院子,按夷寨风俗,每年除夕都要通宵守岁,齐微自然不会错过。
见她来了,本来已经蔫搭搭夷光立刻就有了精神,赶紧拉她进屋,四人人围炉而坐。
齐微笑道:“听阿光说,往年夷寨守岁,都是全寨人一起围着篝火吃喝玩乐,今年委屈大家,只能围着这个小小的火炉啦。”
“这有什么要紧,只要有家人一起,便是再好不过的事了。”云风笑着摇摇头,“不过这么久没回去,我还真有点想大家了。”
“我也是!”夷光立马接话,“今晚大家肯定开心得很,说不定现在正围着篝火吃好吃的呢!”
说到好吃的,齐微倒准备了不少,旁边的桌子上摆得满满当当的,除了点心熟食,还有许多新鲜的食材呢!
“不知妙玄准备这些食材有何妙用?”见齐微目光落在桌上,夷棠便顺道问出了心中疑惑。
齐微当然是准备吃火锅啦,火锅这种东西,最适合在冬天大家一起享用了。
“等一下你们就知道了。”齐微卖了个关子,“到时候准保你们都喜欢!”
三人都极少见齐微这幅模样,心中顿时生出不少期待。
很快,齐微等的汤料便到了,远远地她就闻见了香味,夷光那么灵的鼻子,自然也闻到了。
“好香呀!”
闻到香味的夷光顿时就有种想咽口水的感觉,实在是这个味道太勾人馋虫,让人控制不了啊。
大汤锅架好之后,齐微便摆手让其余人都下去了,屋里很快就只剩下她们四个。
一起生活了这么久,齐微自然对师徒三人的口味都有所了解,帮她们三个一一调好了佐料之后,齐微便示范着夹了一片切得薄薄的牛肉放进汤里,不过一会儿便捞出来,蘸了佐料放进嘴里。
师徒三人都盯着她:“味道如何?”
齐微故意提了一口气,然后才笑道:“十分美味!”
这下师徒三人再无犹豫,纷纷效仿齐微,吃到了第一片牛肉。
“嗯!”夷光边吃边点头,咽下之后嘴巴才终于闲下来,“好好吃!”
之后大家便都夹了自己喜欢的菜放进锅里,齐微自己吃得少,帮夷光夹的多,云风跟夷棠见了,心下满意更甚。
一顿火锅,吃得四人身子都暖和得很,夷光吃得最为满足,最后还不忘争取尽快安排下一次。
他可太喜欢这个火锅了,大家围在一起,一个锅里吃东西,真开心!
到了后半夜,四人说话的频率明显慢下来,特别是夷光,虽然努力睁着眼睛,但是不是地就要点一下头,然后再重新清醒过来。
看他熬得这么辛苦,齐微忍不住开口劝道:“阿光的眼睛都快睁不开了,不如就去睡了吧?”
夷光揉了揉脸,打起精神坚持道:“不行,得等到天亮之后才能上床去睡,盘神看着呢。”
一提到盘神,齐微就知道他肯定是不会听自己的了,但看夷光这样,齐微也着实心疼。
她想了想,很快就想出了一个提神的办法。
“不如我来给大家讲个故事吧?”
夷光一听有故事,立即拍手赞成:“好哇好哇,我最爱听故事啦!”
“这个故事是一位名叫施耐庵的写的。话说从前有一破落户,家中有一女名叫高俅……”
没错,齐微讲的就是水浒传的故事,为了方便,她将男女调换了一下。
“高俅有个侄女,因为她没有亲生女儿,这个侄女后来就做了她的干女儿,大家都叫她高衙内。高衙内在京城狗仗人势,最爱淫人夫子,一日在庙里遇上了林冲的夫郎,见人貌美便上前调戏,虽然后来被林冲阻止,但心中始终对林冲夫郎念念不忘……”
“这姓高的两个真的太坏了,若叫我遇上她们,定将她们揍得爹妈不认!”
夷光挥挥拳头,显然对高俅母女深恶痛绝。
然而这才哪儿到哪儿,齐微继续讲下去,待讲到林冲夫郎险些被高衙内玷污时,夷光拍案而起。
“禽兽不如!”
夷□□极,这都是些什么人啊!高衙内是个大坏蛋也就罢了,林冲的朋友竟也为虎作伥?
像高衙内这样的,夷光记得当初在昆城就碰到过一个,被自己狠狠教训了一顿,但在自己没看到的地方,不知还有多少柔弱男子被这些有权有势的人逼迫?
一想到这里,夷光便觉得拳头痒痒,只恨不得眼前立刻就有个“高衙内”,他也好狠狠揍一顿出出气。
见他如此愤怒,齐微便开口安慰道:“这样的人的确不少,还记得上次咱们在花城遇到的那对姐弟吗,就因为她们的姨母是贺太守,她们便在花城横行霸道。”
夷光当然记得,那人还跟他抢衣裳呢。
“我罚了贺太守,她们便不敢再像从前那样鱼肉百姓,说到底,只要上位者不纵容,一抓到便严办,这世上也就不会有这么多‘高衙内’了。”
“姐姐说得对!”夷光点头赞同,“正因为姐姐处事公正,才会有这么多人拥戴你。”
齐微摇头笑道:“要让人拥戴,可不仅仅是处事公正这么简单。”
要是她没有绝对的实力,也打不下这么大的地盘,治军虽难,但更难的用人,毕竟人心似水,易变难察啊。
后来夷光还是睡着了,齐微看他靠着墙,微张着嘴,头微微往右偏,一点点慢慢下滑。
她赶紧靠过去接住了夷光下滑的脑袋,坐在他旁边,将他的头靠在自己肩膀上。
夷棠也半眯着眼,见有齐微照顾阿弟,便坐在原地没动。
见齐微如此体贴,云风已经习惯了,她笑眯眯地看着两人,眼神是放空的,仿佛在回忆什么一样。
齐微见状,便没再开口,免得打扰她们。
等到天亮时分,夷光还睡得可香,齐微便主动开口道:“师父,华之,你们先回去休息吧,我抱阿光回去。”
师徒二人都无异议,齐微便轻轻抱起夷光,这不是她第一次抱夷光了。虽然两人差不多高,但以齐微的武功,抱人还是很轻松的。
回到夷光房里,齐微照旧去取了热水来帮他净面。
许是过于疲惫,等到齐微一切完成之后,夷光都一直没被弄醒。
齐微也累得很了,俯身在夷光额间留下一吻之后,她便转身关门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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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后没多久,玉和跟苏瑾就一起来到了禹城,至于青州,齐微则交给了庄羽去管。
苏瑾还不忘将段雪君也一起带来了。
她们俩去年年底就已经在青州成了亲,如今段雪君已经成了苏瑾的夫郎,不过他与青州段家也已经没了关系。
这日闲暇,齐微便带夷光一起请她们三人来小院一聚,在夷光的强烈推荐下,齐微如他所愿地选择了火锅。
苏瑾跟玉和都是见过火锅的,只有段雪君是第一次见,表现得颇为好奇。
虽然在青州时,自己跟段雪君有过一段尴尬,但那时他在姐姐身体里,所以夷光倒也没有太介怀,而且他跟段雪君同为男子,应该还是能讲到一起的。
余光瞟见夷光正眉飞色舞地跟段雪君介绍火锅,齐微的嘴角就禁不住翘起来,看阿光一副老前辈的样子,她就觉得很好玩。
苏瑾跟玉和见齐微这幅模样,不免心中感概,本以为殿下是个不知情为何物的木头,没想到遇到夷光之后,也会如寻常女子一般暗中关注对方,会因对方的言行而偷偷傻笑。
玉和倒是很乐意看到这样的场面,虽然齐微是主君,但她心里却是真心把对方当朋友的,从前的殿下太难接近,瞧着跟谁都有距离,如今有了夷光,才终于能敞开心扉开怀大笑了。
苏瑾却是更加惊讶于夷光的改变,犹记得初见之时,夷光就像一个透明的罐子,一眼就能看明白,那时的夷光天真单纯,更像一个无忧无虑的孩子。
如今的夷光更像是一把即将出鞘的利剑,开始显露出自己的锋芒,看来是殿下调|教得好啊,这不,又成了殿下的好帮手了。
汤锅架起,五人便围成一个圈开吃。
齐微照旧是自己吃得少,给夷光夹的多,苏瑾在一旁看了,也不甘示弱,十分体贴地为段雪君烫食物。
独剩玉和一个单身狗在一旁就着火锅吃狗粮,心中暗骂俩好友不做人,典型的见色忘友!
饭后,夷光主动带段雪君逛园子,齐微她们仨则转战书房,讨论她们的大事去了。
“听说朝廷前些日子派使者来给殿下颁了封王的旨?”玉和问起之前的事情,“听说殿下扬言,不攻下京城,绝不称帝?”
齐微点头:“没错,燕朝气数已尽,熬不了多长时间了。”
“殿下此言何意?”苏瑾惊讶于齐微的笃定。
“燕皇的身体已经垮了,那些仙丹迟早会要了她的命,左不过这两年时间。”
没错,给燕皇炼丹的那名道士便是齐微派去的人,当初她们也只是抱着试一试的态度,若燕皇真的信了长生,那她们便可事半功倍,以更小的代价获得成功。
这事儿除了经手人,就连苏瑾跟玉和都不知道,只要是秘密,那便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苏瑾也没多想,只以为是齐微从燕朝太医那边得来的消息,她点点头:“燕皇到现在还没立太女,她那三个女儿如今争得愈发厉害了,整个朝堂之上,几乎都是三个皇女派系内的人,只有那么寥寥几个死忠燕皇,也不知最后会是谁胜出。”
“三皇女。”
齐微跟玉和异口同声,给出了这个答案。
“你们就这么肯定?”苏瑾奇道,“听说三皇女自幼体弱多病,她又是个善谋略的,俗话说‘慧极必伤’,如此短命之相,燕皇能选她?”
玉和好心给她解释:“善谋略是真,体弱多病却是假,若她不是多病身,她的那两个姐姐只怕要将她视为眼中钉、肉中刺,先联手除她后快了。”
这下轮到苏瑾咋舌了:“这也能假装的?那么多太医,就没一个看出来是假的?”
“也算是我们的人敏锐。”齐微说到,“无意间查到她父亲身边一个陪嫁的侍者,发现那人在进她外家郭家之前,曾是一名郎中的儿子,只因那侍者父母早亡,才没人注意到。”
“我的天!”苏瑾摇头感叹,“人家这是从小就开始布局了啊。”
玉和倒是觉得很正常:“她父亲是君后,她一出生就占了个嫡出的名头,若不是自幼体弱,只怕夭折的风险要翻好几倍。”
“行吧。”
苏瑾也明白,内宫之中的争斗有多厉害,也罢,反正从今往后多多提防这个三皇女便是。
见状,齐微跟玉和对视一眼,然后齐微便朝苏瑾一脸郑重地开口。
“怀瑜,我有一件事情要告诉你。”
“嗯?”苏瑾回望她,“什么事这么严肃?”
齐微:“其实,段雪君就是三皇女的胞弟,当初想借着段氏接近我,好刺探机密,后来的事……你都知道。”
晴天霹雳也不过如此。
苏瑾愣了好一会儿,许久之后,她才哑声问:“那殿下是何时知晓此事的?”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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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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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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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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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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