瞥了一眼自己的那身黑肉,虽然心里挺羡慕的,但她也挺想得开的。长的黑怎么了,黑里俏嘛,反正好自己这一口的男人多的是。
被人这么围观,饶是李唐脸皮再厚,总归有点不好意思,赶紧跳上床,靠着床头躺下来,拿起床上的毯子稍微盖了点,免得走光。
其实所谓床就是一张席梦思放在地上,靠墙摆着一个长条矮柜算是床头,矮柜两边各自摆着两盏台灯。李唐躺着的这一面东西少点,就搁着几本书。而徐婧蕾睡的那一面的矮柜上则放在镜框、闹钟、香水瓶、带充电座的无绳电话等零零碎碎不少东西。
美工设计的很用心,比如两盏台灯尽管款式都一样,但灯罩的大小却不一,靠着李唐这边的灯罩下口敞开更大,徐婧蕾那边更拢光些。另外灯光的颜色也不相同,李唐这边是偏冷的白色灯光,而徐婧蕾那边却是橘黄色的暖色调。
从灯罩的大小反映出彼此的性格,男的大大咧咧;女的更细心,同时更会为别人着想。而灯光的颜色又反映了此时两人不同的心情。
李唐饰演的建斌已经失业三个月了,却迟迟不敢跟小慧说。几次想鼓足勇气跟小慧老实坦白,可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口,偏偏还要装出一副岁月静好的样子。只能说这该死的男人的自尊心。
而小慧作为广告公司的设计人员,努力工作,经营着自己的小家庭,期待能够在京城彻底站稳脚跟。这大概是所有北漂人的梦想。
整个屋子其实就一间,用玻璃移门将房子一隔为二,里面当卧室,外面是客厅。
此时移门完全被拉开,一台带三脚架的摄影机架在客厅里正对着卧室里的那张席梦思,镜头居高临下,是一个全景镜头。
一共两个机位,赵晓丁操控固定机位的三脚架摄影机,而他的徒弟高非则扛着另一台摄影机蹲在床边捕捉特写。
“好,大家都准备……”
“Action!”
李唐悠闲地躺在席梦思上,一条腿伸直,一条腿弓着膝盖,正在翻看一本杂志。一条灰色四角裤包裹着小屁屁的徐婧蕾从包里拿出一沓毛爷爷,放到床头柜上。
高非赶紧给了一个钱的特写镜头,不算多也不算少大概两千的样子吧。
因为是跳着拍,这场戏前面是因为李唐饰演的建斌失业三个月没钱交房租,房东来敲门催租,他捂着小慧的嘴不让出声,这才让徐婧蕾知道,他只能编个理由遮掩,不过徐婧蕾还是拿出钱来让他赶紧把房租交了。
“房租咱们俩先一人一半吧,不是说好了下半年还要去新马泰嘛!”徐婧蕾放下钱后,拍拍枕头道。
李唐假装认真看杂志,只要提到钱的事,现在他压根就不敢搭话。
徐婧蕾望着他又道:“你刚才想跟我说啥来着?”
张一百看着监视器里画面,突然喊了声:“停!”
然后吩咐道具:“往床上扔几本杂志。”
李唐躺在席梦思上,而另一半铺着米色的毯子画面显得有些单调,同时徐婧蕾就这么站着问李唐,又显得有些刻意。
于是他又跟徐婧蕾道:“婧蕾,你一会儿一边收拾一边跟李唐说话。”
都是有经验的演员,徐婧蕾秒懂,应道:“知道了。”
剧本里虽然没有交代,但当初在剧本围读时张一百就和李唐聊过,建斌和小慧是一对从东北来京城打拼的小夫妻。东北男人嘛,多多少少有点形式上的大男子主义,说难听点就是要面子爱装逼。
明明失业了,兜比脸都干净,这又有什么不好跟老婆说的呢?无非就是男人的自尊心在作祟,放不下面子。
另外,失业了,那就去找工作呗。就算一时找不到合适的工作,却又不肯卖力气干底层的工作,整天都在地铁站里晃悠,一副很迷茫的样子,看起来挺文艺的,说到底还是装。明明都要吃软饭了,偏偏还要维持那廉价的自尊心,不肯放低身段。
如果不是李唐这几年走南闯北,形形色色的人看多了,说实话他真的还不能理解。
把杂志随意扔在床上,除了增强画面颜色的饱和度,同时一个扔一个收拾,也从侧面反映出两个人物各自的性格和平时生活的状态。
不得不说张一百还是挺有想法的,不是那种只知道坐在导演椅上喊“Cut”,然后所有活都是副导演在干的那种导演。
“好,再来。”
“Action!”
“房租咱们俩先一人一半吧,不是说好了下半年还要去新马泰嘛!”徐婧蕾一边收拾床上乱扔的杂志一边道。
李唐看着手里的杂志假装没听见。
徐婧蕾把杂志放到柜子上,一转身又道:“你刚才想跟我说啥来着?”
“哦,没,没什么事。”李唐含糊着应了一声,为了掩饰他还刻意翻了一下页。
“老是说半截话。”
徐婧蕾嘀咕着,收拾床铺,一不留神把刚刚放在床上的包打翻了,里面的东西都洒在床上。
徐婧蕾铺好床,坐下来把东西一样一样塞进包里,有护手霜、口红、小镜子啥的林林总总不少东西。
李唐这时露出一丝尴尬的笑容解释道:“刚才想说什么我给忘了。”
“你呀,明天赶紧把钱给房东吧,要不然回家连大声说话都不敢。”徐婧蕾继续唠叨着。
而此时李唐又把目光盯着手里的杂志,表面看似平静,其实内心正在翻江倒海,一个要面子的男人,失业、没钱,还要用老婆的钱来付房租,这种心情是既矛盾又痛苦,说又说不出来,憋得慌。
有时候表演不用刻意表现出来,情绪有了,就算你是面无表情,但情感依旧能够通过眼神和细微的动作传递出来。
他不想谈论这个话题,看着杂志岔开道:“你看这里有这么一句……”
说着,他开始朗读出来:“有的人在一段时间里刻意欺骗所有的人,而有的人用一生来欺骗一个人……”
这段话当然不在杂志上,而是剧本的台词,同时也是他此时心情的写照。人就是这样,在自己不顺利的时候,总是会寻找一些东西来为自己的不顺寻找借口。
建斌就是这种。
高非稳当地托着摄影机,先是给了李唐一个近景镜头,然后随着他一边朗读,一边很自然地把手耷拉下来。镜头跟着李唐放下来的手臂移动。
当他的手触摸到床单上那个红色的Zip打火机时,定格,特写。
就见他的手摸到打火机的一刹那有个微微的停滞动作,然后慢慢地拿起来。此时镜头始终盯着李唐手里的那个红色打火机,在灰色床单的背景衬托下,显得格外鲜亮。
此时李唐的面部表情在镜头里是刻意虚化的,但李唐在表演的时候脸上依旧没有过多的表演,不会说刻意露出一副很诧异的夸张表情,因为小慧是不抽烟,那么这个打火机的出现就值得玩味了。
一个爱面子的男人肯定会多想,但这一刻正吃着软饭的他硬不起来,只能用自己方式去提醒,或者说发泄吧。
就见他单手打开打火机,“叮”的一声让刚刚还低头笑着收拾东西的徐婧蕾抬头表情一下子就凝固了。
按照事先的设计,先是“叮”一声打开盖,紧接着便打着打火机,镜头里出现一朵火苗的特写,接着便是捕捉徐婧蕾抬头表情凝固的特写。
但偏偏这个时候,一下没打着,两下依旧没打着。
“停停停!道具,怎么回事?”
这一段应该说两人演的非常好,张一百正盯着监视器沉浸其中,而这一幕的出现难免让他有点气急败坏。
“哦,对不起导演!”
道具连忙跑过去查看,同时嘴里忙不迭地向李唐和徐婧蕾道歉:“李老师,徐老师,对不起啊!”
李唐还在打火,一连七八下,都没打着。心里多少有点恼火,本来演的很顺,情绪啥的都到位了,因为道具的失误,生生被打断,任谁都不会高兴。
这个道具很聪明,他接过李唐手里的打火机,不是先打一下看看着不着,而是赶紧叫助手拿来煤油和火石,手脚麻利的换火石加煤油。
随着“叮”的一声,一团火苗冒了出来,为了保险起见,一连试了好几次都是一打就着。道具这才把打火机递给李唐,还不忘再次道歉道:“李老师,徐老师,不好意思啊,是我的工作没做好。”
拍了这么多的戏大家都懂的,刚刚道具如果拿过来就试,万一打着了,这算谁的?是李唐不会用,还是说这打火机有魔法?
所以只要在拍摄现场,永远都是导演和演员最大,幕后工作者除了打辅助还需要背锅。但不管怎么说,现在打火机能用了。m.χIùmЬ.CǒM
李唐和徐婧蕾对视一眼,刚刚看着道具一番操作,就算心里再不爽,这时也气消了。
“刘老师,麻烦了。”
李唐拿过打火机也客气了一声。
“没事没事,李老师您客气!”刘道具连连摆手。
一个因为工作上引起的小失误很快就过去了,大家都是聪明人,不至于会影响心情。
有时在拍摄现场真的不怪有些演员耍大牌。因为演员都是很脆弱的,尤其是那种体验派的演员,沉浸在人物的情绪中,如果贸然打断的话,真是一件很要命的事情,很容易会引起情绪失控。
李唐把打火机拿在手里也试了几下,确定没问题之后,向张一百举手示意:“导演,可以拍了。”
“好,重来!”
“Action!”
“叮!”
盖子打开,紧接着齿轮摩擦火石,随着“嚓!”的一声,一团火苗冒了出来。
李唐的脸在镜头中依然是虚化的,但他依旧愣愣地看着这团火苗,大概持续了两三秒钟,打火机在他手里抖动了一下。
徐婧蕾一开始神情是凝固的,但接着便坦然了,尤其在打火机抖动了一下之后,她看着打火机上的火苗,整个人从绷紧的状态彻底松弛下来。
这就是刚刚在门口李唐跟她商量好的结果。
打火机是咖啡店老板老虎的,老虎要追求她,故意把打火机落在她那里。但她问心无愧,无需解释。
李唐手再次一抖,这次打火机的盖子落下,火苗熄灭,然后李唐把打火机还给徐婧蕾。
这个镜头拍的很有意思,是个近景,镜头里只出现了李唐的手,拿着打火机递过去。
徐婧蕾接过打火机,拿在手里看了看,这一刻她虽然无需主动开口解释,却很希望李唐能开口问一问,这个打火机是怎么回事?
但是李唐什么也没问,只是依旧看着手里的杂志,继续刚刚的话题问:“你觉得这句话写的怎么样?”
“什么意思啊?”
徐婧蕾很失望,她装作没听懂,干脆麻利地把打火机放进包里,站起来把包放好,顺手关了顶灯,说了声:“睡吧。”
撩开毯子人钻进去,又抬手把自己这边的台灯关了。
李唐神情有些微妙,有点失望,有点纠结,又似乎松了一口气,他朝闭上眼睛睡在自己身边的徐婧蕾看了一眼,稍稍迟疑后才合上杂志,放到床头的矮柜上,关上了台灯。
唯一光源关闭,镜头里一片漆黑,持续了两秒钟,才听到张一百大喊一声:“停!”
这两秒钟黑暗的镜头大概就是所谓的留白吧。
张一百又仔仔细细看了一遍回放,稍许有点纠结,但最终还是喊了一声:“过了!”
开玩笑,一共就三百万的现金投资,胶片很贵的,可不能由着自己的性子来。
李唐今天任务完成了,徐婧蕾还有两个镜头要拍,她穿上衣服和助理一起去隔壁换衣服补妆了。李唐也去卸了妆换上了自己的衣服。
回到摄影棚,看到高媛媛正撅着屁股站在张一百的身后看着监视器里回放拍的素材。
李唐没有打扰,走过去瞄了一眼,正是刚刚他和徐婧蕾拍的那一场戏。他平时在拍摄的时候基本上不看回放,因为看了肯定能找出不满意的地方,那怎么办?总不能让现场的工作人员和对手戏演员陪着自己再来一条吧。
而且表演本就是很主观东西,永远都能找得到不满意的地方。所以,干脆不看,把评判标准交到导演手里。
此时他不看自己的表演,更多的关注徐婧蕾的表演。她的演技谈不上有多好,但在表演的过程中整个人都很松弛。演员的表演的时候松弛,至少不会看出有刻意的痕迹,这就已经很难得了。而且在打火机的那个镜头中,她那种细微表情的变化也演的很到位,使得看的人能够通过她细微表情的变化准确地探知她此时心理活动。
“怎么样,有收获吧?”
借此机会他正好指导一下高媛媛这个门外妞。
包括张一百也听的很认真,对于表演他同样是门外汉,他只知道演的好,但到底好在哪里却说不出门道来。于是听完李唐的分析,顿时豁然开朗。
“李哥,我明白了。”
高媛媛感觉自己也是收获满满。说实话从一开始她对徐婧蕾就不太服气,认为徐婧蕾装,私生活混乱,为了资源不惜去傍老男人做小三,所谓的“四小花旦”之一不过是运气好罢了。
但通过李唐分析,她发现科班出身到底是科班出身,人家四年大学不是白念,自己还差得远呢!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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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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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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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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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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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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