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至视线微垂,肩膀轻颤,低低地笑了出声。
他把小姑娘拉到怀里,让她坐在自己腿上,耐心低语:“那河边水流这么急,能自己过去啊?”
没想到他居然是为了这事,贺思言抬着小下巴看他:“我有注意的。”
“注意也不行,”秦至抱着她起身,“就不许往那边去,懂吗。”
知道他是担心有危险,贺思言没跟他犟,乖乖地点头应了。
秦至眉眼疏阔放松,抱着她进了房间,边走边说:“记哥哥仇了没?”
贺思言:“没有。”
秦至又笑,他想起刚才跟贺思穹的谈话,笑意敛了两分。
“小阿言,”稍停一秒,秦至迟疑着开口,试探着问,“愿不愿意跟哥哥回家?”
“嗯?”贺思言愣了愣,“我哥呢。”
秦至哄她:“咱们先走,你哥晚两年来。”
“不要,”这话一落,贺思言毫不迟疑地回答,“我要跟着我哥。”
虽然知道是这样的答案,但见她没有犹豫的模样,秦至心里还是控制不住的酸了。
他不高兴地问:“秦至哥哥就不要了?”
“秦至哥哥,”贺思言软声软气地说,“我哥只有一个人,我也只有一个人,我得陪着他,你还有家人,不一样的。”
“......”秦至被这话闹得心酸,“哥哥也想让我们小阿言陪着。”
“秦至哥哥,”贺思言顿了下,眼睛也亮晶晶的,“那你等我长大,到时候我买个大房子,和我哥,还有秦至哥哥一起住。”
被这话逗笑了,秦至眼底的笑意倾泄:“真的啊,别不是哄哥哥高兴的吧。”
“真的,”贺思言笑眯眯地答,“我有努力学习的,我们老师说我是她带过的最棒的学生。”wWW.ΧìǔΜЬ.CǒΜ
秦至笑的眉眼璀璨:“那哥哥相信了,我们小阿言是个福星,我就等着小阿言买房子养哥哥了。”
时间一恍,已经过去那么多年。
当时的那些事,却还历历在目。
以前贺思言从同学那里借过一本书,书里有句话,大意是人类的大脑会自动屏蔽掉苦难,尤其是儿童时期的苦难。
可是在猫儿镇的生活。
跟贺老头、贺思穹在一起的生活。
跟秦至在一起时的生活。
那有丝丝的甜、缕缕轻阳的日子。
却是建立在那些苦难生活之上的。
她无法忘掉。
辗转反侧了许久,贺思言始终睡不着,她干脆起身,轻手轻脚的去了隔壁,打算看看秦至的烧退了没。
房门是她走之前关的,虚虚掩着,隐约有丝灯光漏了出来。
贺思言愣了愣,她记得走的时候把灯都关掉了。
大概是注意到门口的动静,里面男人的嗓音裹着倦意与低哑:“阿言?”
“是我,”发现是他醒了,贺思言把门推开了道缝,伸头往里面看,“哥,你怎么醒了,好点没?”
“进来,”秦至半倚着床头,“没事儿。”
贺思言不大放心,走到床边,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烧已经褪了。
她拿着杯子:“哥,我去倒杯水。”
“不用,”秦至握住她手腕,制止了她的动作,“怎么还没睡?”
贺思言把杯子放了回去:“睡不着,过来看看你烧褪了没。”
秦至嘴巴稍稍苍白,闻言扯动嘴角,他眼神依然倦怠:“哥哥做了个噩梦,被吓醒了。”
“嗯?”贺思言问,“什么?”
秦至抬眼,嘴角噙笑:“梦到小阿言不要哥哥了。”
“......”即便他还在生病,贺思言都有点不想忍他了,“哥,有没有人说过,就你......”
她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怕说得太暧昧,会让俩人之间尴尬。
歪着脑袋思索了一会,贺思言挤了句:“就你说话,油腔滑调,跟调戏良家妇女似的。”
秦至猛地被呛了声,他尾音提高:“油腔滑调?调戏?还良家妇女?”
“啊,”贺思言认真点头,建议说,“不相信的话,明天你问问别人,就,特别,不像个好人。”
“......”像是被噎住了,秦至伸手揉揉脑门,“你再举几个例子。”
这倒是让贺思言为难了。
为了让他改掉这种说话习惯,也为了更好的佐证她的话,贺思言挖空脑汁地想了好半晌,说:“就我高一那时,你来看我,我都那么大了,你当着我学姐的面说了一句话,你还记得吗?”
“嗯?”秦至想不起来,“不记得。”
贺思言抿抿唇,干脆坐了下来,学着他当时的模样,复述道:“你说,小阿言,穿得那么漂亮,是不是知道哥哥要来?”
可是她当天穿的,是校服!
旁边的张黎也在,穿的也是同样的校服!
就,很离谱。
离了个大谱。
听到这,秦至跟着想起来了,他低哑地笑了出声,笑声压着气息:“那是哥哥第一次见你穿高中的校服,怎么不能夸一句了。”
“就,很离谱呀,”贺思言无语,“你换一句,说校服好看,这不就正常多了吗。”
秦至眉尾一扬:“校服是穿在我们小阿言身上,才变得好看的啊。”
“......”贺思言顿了顿,提醒道,“哥,你又开始了。”
又开始有调戏人的感觉了。
秦至笑到止不住:“哥哥说几句真心话,还成油腔滑调了。”
想着他烧刚褪,贺思言不打算在这里多呆,她起身,帮他把被子往上扯了点,好脾气地说:“总之,哥,你改改吧。”
秦至自顾自地笑个不停。
贺思言任他笑:“我走了,你别熬夜,把灯关上才能睡着。”
“阿言,”秦至喊住她,好笑道,“明天哥哥带你去厂子里玩。”
“不去,”贺思言快走到门边了,“我要回学校。”
秦至挑眉:“真的不去?”
这话里似乎透着古怪,像是她不去就会后悔似的,贺思言停住脚步,回头:“哥,你开的什么厂,炸药厂吗?”
“......”秦至又笑了出声,他舔舔下唇,仿佛在自言自语,“现在爱好改了?改成喜欢研究炸药了?”
说完,他抬眼,压着笑声说:“玩具厂。”
贺思言眼睛一亮,啪嗒吧嗒的又跑了回来:“什么玩具,毛绒玩具还是益智玩具,小孩儿玩的还是大人玩的?”
“这么多问题,”秦至说,“哥哥先答哪个?”
他故意逗她:“你这要是喜欢玩炸药,那哥哥这边真有点麻烦,毕竟那东西的资质不好办呢。”
贺思言没搭理他的调侃:“那我跟如姐请个假。”
没想到她这么痛快就应了,秦至乐了:“哎,都多大了,听到个玩具就走不动了?”
“哥,”贺思言说,“看在你对我这么好的份上,我再好心给你提个醒。”
“......”秦至表情立刻正经了两分,“不用,哥哥有自知之明。”
“还是跟你说说吧,”贺思言往门边走了两步,语速很快,“你之前睡觉的时候是张嘴呼吸的,你要感谢我把你的嘴巴给捏上了。”
“......”秦至眉心跳了跳,“你给我回来说!”
“不过你感冒了,可以谅解,”贺思言趴在门边,又扔了句,“就是平时别这么睡,容易变丑。”
想了想,她又补了句:“不过应该没关系,你都这么老了,不可能再变了。”
“......”秦至大脑一阵阵发晕,他只来得及问一句,“你明知道哥哥喘不过气还把唯一能喘气的嘴巴给捏上?”
“捏完了才想起来,”贺思言有些抱歉,但话里话外完全没有抱歉的意思,“哥,这事我会帮你保密的。”
这事有什么值得保密的!
秦至啪一下把灯关掉:“赶紧睡,明天起不来,哥哥就把你扔炸药厂去。”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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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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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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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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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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