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知县听说有人要去对付双塔山上的王老五,忍不住从座椅上站起了身,问管家:“你不会是听差了吧,是不是这伙土匪又要下山抢粮了?”
他从来没给州府呈报过匪情,哪来的军队剿匪,上司从来不会主动去做一件大费周章还要背负责任的麻烦事,想要调兵,没有几个衙门的点头是不可能成功的。
管家道:“是城门楼下那破庙里的新来的一伙乞丐,听说领头的是个妖道,自称齐仙人,打死了横行霸道的赵大眼睛,接受了这赵大眼睛底下的人手,据说和李三郎还是旧相识,最近在城里闹出不少笑话。”
“先是关了赌坊,然后又给那烟柳巷子里的娼妓发劳什子的证书,还做起了收夜来香的活,逼得城内城外的百姓苦不堪言,不交卫生费不给利钱,就不来收······闹得那是一个满城风雨,连李三郎都找过机会了,听说吃了闭门羹闹了个不愉快。”
“没想到这伙乞丐惹着了王老五,绑了那妖道手底下的小厮,逼着妖道要去剿匪,在几个酒家店里蒸炊饼,又在铁匠铺打了刀,又是准备兵器,又是准备粮草,看样子不是假的。”
“哼,一群不知好歹的刁民!”
徐知县大骂一句,眼睛咕噜噜乱转,开口道:“马上就要收新税了,双塔山上这伙强人要是拦路生事,怕是要耽误这交税的日子,这伙乞丐要去剿匪,激怒了那混世魔王王老五,岂不是坏了我的大事!”
“你,去告诉那李三郎,叫他赶紧让那妖道停下,耽误了新税的事情,没他好果子吃!”
“哼,一帮大字不识几个的刁民,还敢学大将排兵布阵筹备粮草,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那张脸,有那将军的命吗?”
“我看,这伙乞丐就是想要造······咳咳,”徐知县咳嗽两声,忽然觉得把乞丐造反这件事说出来有点太丢脸了,哪里有乞丐能造反的,这不是让人笑掉大牙吗?
齐楚正让张三、小疤瘌和跛脚清点几个店家送来的馒头和煎饼,这双塔山距离县城几十里地呢,丐帮帮总们普遍营养不良,不提前准备好粮食在路上吃,怕是走到半路就是要先晕倒几个,就算到了双塔山山下,怕是也得耗费两、三天的时间。
有了充足的粮食,再搞点酒肉壮胆,弄点砍柴刀防身,至少能保证队伍成功抵达双塔山下。
这是齐楚对自己这伙手下最低的要求了。
李三郎再次找来,见面后却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齐楚问道:“要是为难的事情就不要说了,我已经决定要去剿匪,现在说啥也没用。”
“······是徐知县,他让我来劝你不要去惹那伙强人,按照王老五的要求给钱照办就是。”
李三郎在庙堂里徘徊着,一边说道:“知县胆小怕事,只想着南安县这几年风调雨顺,不要出任何乱子。齐仙人打算为民除害,可这一无大户支持,二无官府的大军,连兵器却缺乏,知县怕你剿匪不成,反而激怒这伙强人,害得南安县大乱一场。”
齐楚嗤笑一声,“这么说我打算为民除害还不行了,剿匪本来是朝廷官府该做的事情,现在我来做,县长非但不出手帮忙就算了,还要责怪我多事,这县长还做个屁啊,干脆回家卖红薯算了。”
道理是这个道理,可李三郎的目的就是过来传个话,他心里也是支持齐楚的,齐楚最好能剿匪成功,顺带把王员外给干掉,那李家寨就成了南安县最大的大户,这县里也就没人可以旁边掣肘他李三郎了。
要不是王员外和徐知县联手,赋税之事本该是李三郎的禁脔,现在王员外表面和李三郎答应要合作拖延新税的交付,背地里很快就配合了徐知县,导致李三郎反而被徐知县拿捏。
但是,
徐知县毕竟是朝廷命官,南安县所有老百姓的父母;天老爷中的土皇帝;地头蛇里的过江龙;一句话就能让人家破人亡的青天大老爷!
李三郎再怎么恨不得徐知县去死,也不可能和徐知县在这种重要的问题上作对,撕破脸对他来说弊大于利,维持一个平衡大家各退一步,才符合他的理想。
齐楚如此强硬的态度,也让李三郎有些不高兴了,大家都在按照游戏规则来行事,就你不一样,要搞特殊,凭啥?
仙人?
仙人有啥了不起的,龙虎山上多得是仙人,不也得听朝廷的话,乖乖上贡奇珍异宝,在朝廷任职,要不然大军所到之处,皆为灰飞!
李三郎把齐楚的原话禀报给了徐知县,徐知县大怒,当即喊来县尉和两个都头,相当于武装警察大队长和两个小队长,要他们去抓人。
县尉满口答应,回头就让两个都头各自回去召集人手,琇書網
现在已经快天黑了,县尉也是有孝敬银子的,清楚手底下是一群什么货色,并不规定具体时间聚集起人来,而是默认明早行动。
两个都头各自应诺,然后让各自手底下的五、六个心腹手下,分别去李家寨还有王家庄,找李大郎和王员外“借人”,摊派服役的名额。
县衙里的弓兵和兵士不比京城禁军,是没有兵饷发放的,顶多就一顿掺沙子的饭吃,还不一定能吃饱,就算是这样还有可能被克扣粮食的,得自己掏钱吃饭给衙门巡逻站岗剿匪。
所以被“摊”上的兵士往往都是村里没钱没势的人,被逼得出来服役,也就不奇怪这些人会在城门吃拿卡要了,不这么做,人家早就饿死了,
齐楚这边,准备好了军粮,给每个帮众都配备了兵器,一把朴刀,形状类似于手臂长的木棍加刀片,拆开来的时候是劳动工具不违反朝廷律法,合在一起就是杀人利器。
齐楚还临时提拔了一个原来的乞丐当执事长老,这人名叫李麻子,算是李六的同乡,和李六的性格截然相反,人比较笨反应也慢,但是很听话,齐楚说什么就做什么,除了比较能吃以外没有任何缺点。
齐楚还是第一次见到一次性能把饭桶给吃光的人,李麻子长得不算壮硕高大,但骨架挺大,要是给足伙食应该能长得粗壮很多,也算是半个壮汉了。
在丐帮里,只是工钱有多少差别,吃饭都是统一的,齐楚吃什么,长老就吃什么,帮众也吃什么,一视同仁。
所以和李麻子坐一桌的张三、小疤瘌和跛脚才刚吃个半饱,饭就被吃完了,桌子上的菜也少了大半。
见大家都放下筷子看着自己吃,李麻子打了个饱嗝,伸手将用来当床板的桌子上跌落的饭粒捏起来放进嘴里,然后尴尬地笑了起来。
张三道:“麻子,你这么吃要把齐仙人吃穷了,一个人能吃十个人的饭菜,以前咋没见你这么能吃。”
李麻子摸了摸肚子,一脸苦恼之色,“我也不知道为啥肚子里就是吃不饱,以前喝水饱得快,现在吃干饭,吃完还是饿,我还想再吃······”
众人:“······”
齐楚笑道:“能吃是好事,只要不浪费,李长老能吃一百个人的饭菜都行,咱们丐帮不差粮食,在一起吃饭的都是兄弟!以前你们为了一口吃的走街串巷被人瞧不起,加入丐帮了要是还吃不饱饭,那要丐帮做什么?咱们丐帮,不是一伙乞丐,只要是吃不饱饭的人都是咱们的兄弟,不管以前做什么,进了丐帮的兄弟,就该每天吃饱饭!”
“谁敢欺负咱们的兄弟,谁要让咱们吃不饱饭,咱们就弄死他!”
众人听完,大声叫好,对于每天都能填饱肚子的诉求,在场所有人都很同心。
不要说乞丐吃不饱,泼皮们也是吃了上顿没有下顿,别以为跟着赵大眼睛混就能三天吃九顿,赵大眼睛养了三房小妾,这笔钱从哪里来的,省吃俭用吗?
泼皮流氓们混到头,也不过是下一个赵大眼睛,剩下的全都是炮灰,大头的好处全被赵大眼睛拿走了,泼皮们就吃点汤水。
吃饱了饭,很能激发人的斗志的,但也容易让人昏昏欲睡。
所以,在饭后睡前的时间里,齐楚在庙堂里点满蜡烛灯笼,开始给丐帮的帮众们宣传丐帮的规矩,总结一天的工作进展,表扬奖励积极的帮众,批评那些有混日子迹象的帮众,顺带给这帮人灌输反抗的意识。
比如,今天张三监督发现,有一个从事收夜香工作的帮众,竟然没收钱就帮一户人家收了,这就算了,可到了住在西门的穷街坊没钱想要拖欠一天的时候,这个帮众就耍起了威风,当众把粪桶打翻在街上,逼人家掏钱。
齐楚道:“张三,你觉得赵小眼做错了什么?”
张三按照齐楚教过的姿势,挺胸抬头,大声喊道:“赵小眼工作不认真,不把钱收齐,损害了咱们丐帮的利益!”
齐楚又问:“还有呢?”
“还有······还有赵小眼,赵小眼是赵大眼睛的亲戚,还和以前一样欺负人,把人家粪桶打翻了,搞得人家都在背后说咱们丐帮的坏话。”
坐在人群中间的赵小眼听完,连忙大声辩解道:“我不是赵大眼睛的亲戚!那是我以前瞎认的,我和他只是一个姓,不是亲戚,真不是!”
站在门口维持纪律的李麻子喝道:“闭嘴!齐仙人讲话的时候,回答要举手!”
赵小眼脑袋一缩,不敢再吭声。
齐楚看了赵小眼睛一眼,这人他有印象,是赵大眼睛原来那伙手下中第一个承揽收夜香工作的泼皮,李六以前和他说过:赵小眼睛年纪不大没地方挣钱活命,家里还有个生病的老父亲,但是为了机灵,靠着在赵大眼睛面前认亲说好话,也算是混了个跑腿的活做,能养活家里。
赵小眼睛,也是因为他在外头的做派就和赵大眼睛一样嚣张跋扈、不讲道理,加上狗仗人势被人背后取了这么个外号。
赵大眼睛一死,赵小眼睛也就没了生活来源,只能主动去收夜香,这个人机灵但狡黠,不老实但孝顺,在丐帮里现在混得一般,以后就说不定了。
齐楚本来还想着磨炼赵小眼睛一段时间,就让李六带着他一起做事,培养出下一个李六来,现在李六被绑架,张三发现了赵小眼睛的问题,正好可以提前用来考验一下他的能力和秉性。
于是,齐楚让赵小眼睛站起来,问道:“你觉得自己哪里做错了?”
赵小眼睛按照张三的话重复了一遍,他心里其实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不收那户人家的钱,是因为那户人家的女儿是徐知县管家的相好,谁会为了几文钱得罪徐知县的管家;而那住在西门的穷街坊,一次不收钱,以后肯定次次拖欠;他自己就住在西门,自然明白这帮穷邻居心里在想什么,以为他赵小眼睛没了赵大眼睛照顾,就想骑在他头上拉屎拉尿?
齐楚一看赵小眼睛,就知道他在敷衍自己,当即冷笑一声:“还有呢?”
赵小眼睛察言观色,脑中快速思考,回答道:“是小的自作主张,不该打翻那人的粪桶,可小的都是为了兄弟们好,那人在西门住,谁不知道他是个爱占蝇头小利的主儿,三天两头地往烟柳巷子钻,有钱陪窑姐喝酒,还能没有一文钱的卫生费?”
“要是小的这次没收上来,下一个兄弟怕是更收不上来,小的这也是为了兄弟们好啊!”
不少人点点头,显然是认同赵小眼的说法。
齐楚也不着急揭穿,继续问道:“很好,按照你的说法,是为了兄弟们好才索要那一文钱,可据我所知,另一户人家家里七口人,大人三天一文钱,小孩三天半文钱,平均一下最少也该有个五文钱。一文钱你要斤斤计较,那五文钱你就豪爽地给人免了,一个兄弟一天的伙食费都被你送出去了,你这是要哪个兄弟好,让他替你挨饿啊?”
丐帮众人开始掐着手指算账,没办法,都是文盲,以前还主要靠乞讨过活,能认出铜板一枚可以买几个炊饼就不错了,其他的算数就是为难大家。
赵小眼睛头上的冷汗直接就下来了,算账他也不会,可这道理他清楚得很,被齐楚有理有据地批驳后,再找借口就要考虑一下是不是又会被再次被发现,发现后会不会被赶出丐帮,而这种后果是他无法承受的······
齐楚没有给赵小眼睛思考的机会,面若冰霜,一字一句地说道:“最后再给你一次机会,说出来,你为什么不收那户人家的钱?”
噗通!
赵小眼睛直接跪下,磕头求饶:“齐仙人饶过我这次吧,是我鬼迷心窍了,想要巴结徐知县的管家,这才没收钱······为兄弟们的话都是小的瞎编的,小的就是看那人不舒服,明明有钱还想省这点钱,所以打翻他的粪桶让他难堪······齐仙人,饶过小的这次,小的下次一定改!”
“······”
······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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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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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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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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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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