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漪墨一走,太后脸上的笑就淡了,“墨儿将消息告诉了傅青鱼,那便不能用云家的死士动手了。给云家递个话,秦家既有意想讨好我们云家,那也该看看他们的诚意了。”
养清殿中,杜宏博和叶景名等一众寒门官员低头躬身站在殿内,开元帝面色阴沉的坐在位置上,目光从他们的身上扫过,“太后如今连表面功夫都不愿做了,诸卿难道就没什么想说的吗?”
杜宏博站出来,“皇上,当务之急还是应该先解决蒙北内乱和盐城水患之事,其余之事皆可以后再议。”
开元帝冷笑,太后如今都能在龙临殿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训斥他,将他作为帝王的威严踩到脚下,还有何可以后再议的!
杜宏博接着说:“盐城水患,沿河流域的村庄被淹了大半,村民们流离失所,是亟待解决的问题。”
开元帝敛了心中的怒气,“那杜老以为派谁去合适?”
“景名原本便出自工部,又有地方巡治的经验,老臣以为让他去作为合适。”杜宏博聚贤不避亲,后面站着的好几名寒门官员脸上都飞快的闪过了不瞒之色。
杜老当真是将叶景名这个宝贝学生看的重呢。叶景名刚赈灾受了封赏,如今若是又揽下治理盐城水患的差事,等水患解决,回来怕是就该往上升了。
可他们这些人呢?
开元帝盯着杜宏博,半晌才道:“叶爱卿以为呢?”
叶景名这才站出来,“冯大人如今任职工部侍郎,又出自盐城,且原本在盐城任职三年知府,对盐城的一切都十分熟悉,微臣以为冯大人是更为合适的人选。”
杜宏博闻言微微皱眉,不过并没有出言反驳叶景名的话。
开元帝将目光转向冯侍郎,“冯爱卿,你觉得呢?”
冯侍郎躬身走出两步,“臣听皇上的。”
开元帝终于有了点笑脸,“既如此,盐城水患朕便交给冯爱卿了。”
“臣领命!”
开元帝满意的点点头,“还有蒙北内乱一事,诸卿可有何良策啊?”
殿中再次陷入安静。
众人心里都清楚,想要平息蒙北内乱,最直接的办法便是有一个能在蒙北镇住场子的人。
霍大帅是不错的人选,但东域离不开霍大帅,若霍大帅去了蒙北,谁又来镇守东域呢?而东域的霍家军未必能听令于新的将领。
同样,镇守廊西的莫承渊也一样。
开元帝脸上的笑又没了,“诸卿便一点办法也没有吗?”
杜宏博开口,“皇上,若派霍大将军前往蒙北,或可解决燃眉之急。”
“你们觉得呢?”开元帝又问。
“臣等附议。”
开元帝的眸色沉了沉,面对杜宏博等人的异口同声反倒是没有立刻做决定了,“此事事关重大,诸卿多想些解决之策更为妥当。”
“好了,你们退下吧。”
“臣等告退。”
杜宏博等人退出养清殿,开元帝啪一声将手中的奏折拍在桌上,“杜老说什么,其他人便应什么,当真是好的很!”
福满在一旁躬身捧上热茶,“皇上息怒。”
“这叫朕如何息怒?世家一派的官员是云正信的应声虫,寒门一派的官员又为杜宏博马首是瞻。在他们的心中,朕这个皇上说的话可还有用!”
福满咚一声跪下,不敢再说话了。
开元帝沉着眸色,过了一会儿才缓了情绪,“传谢太傅。”
“是。”福满立刻躬身出去。
出了养清殿,等其余人走了杜宏博才开口:“九如,方才你为何推拒去盐城治理水患一事?”
“老师,我赈灾回来,本就因谢珩退居后方之故而得了皇上诸多赏赐,若是再揽下盐城水患的差事,只怕会引来诸多猜忌和嫉妒。”叶景名微微垂着眼帘低声回话。
杜宏博不认同的皱眉,“治理水患是解救盐城百姓,此乃我们的责任,你当先想到的竟是怕招来同僚嫉恨?”
“老师,我并非是怕被同僚嫉恨,而是不想同僚因为倾轧而真正忽略了我们当下应该做的事情。”叶景名并不退让,“我明白老师想我去盐城的良苦用心,只是是否升职,又是否被赏赐于学生而言都无所谓。”
“学生只希望每个人都能各司其职,让天下百姓能真正得到庇护。”
杜宏博一怔,半晌之后才叹气,“是我年龄大了,目光变得狭隘了。”
“只是朝局动荡时不我待,你若不快些往上走,只怕后面变数太多,你我皆不可控啊。”
“学生明白。”叶景名只说明白,却不说自己有何打算。
杜宏博继续往前走,“盐城水患一事皇上既已派给冯简,我们就暂且不提了。对于蒙北乱局,你有何看法?”
“学生以为,蒙北乱局不必舍近求远。”叶景名落后半步跟在后面。
“哦?”杜宏博意外,“你心中的人选是谁?”
“蒙北世子。”叶景名说出心中的答案。
杜宏博沉默了半晌才摇头,“难。”
“蒙北王虽然死了,但蒙北铁骑还在。他们忠心于蒙北王府,只要蒙北世子承袭回蒙北,率领蒙北铁骑镇压,叛乱顷刻可平。”
“知道如此能解决蒙北内乱的人不少,只是大家更知道,只要蒙北王还带着通敌叛国之罪,不管是太后还是皇上都不可能让蒙北世子承袭王位回蒙北。”
“你心中明白便好。此法绝不可轻易在皇上面前提起。”杜宏博提醒。
叶景名低头应下,“学生明白。”
“你前日去了徐家赴宴?”杜宏博突然转了话题问道。
“是。”叶景名神色自然,“学生偶然为徐家二公子解了违,徐二公子邀学生过府致谢。”
“徐家乃是二皇子母妃柔妃的娘家,如今太子已故,皇上有意立二皇子为太子,你现下最好还是少与徐家来往,以免引得皇上猜忌。”
“是,学生记住了。”
“去吧。”杜宏博点点头,带着随从往内阁的衙署而去。
叶景名立在原地叠手行礼,等杜宏博走远了才折返,往宫外的方向而去。
宫门外的一处转角,一辆马车静立而待,叶景名走上前,候在一旁的小厮恭敬的撩起车帘。
叶景名上了马车,马车内的冯简叠手行礼,“大人。”
“凤芝不必多礼。”叶景名扶住冯简的手,两人分坐马车的两旁,马车缓缓行驶出去。
冯简道:“大人为何不亲自去盐城呢?”
“朝中局势如今瞬息万变,皇上已有立二皇子为太子之心,此时我断不可离开中都。”
“可大人若是去了盐城后归来,六部尚书中总有一个位置是大人的。”
“什么职位于我而言并不重要。”叶景名神色平淡,似乎当真淡泊名利。
冯简又道:“但杜老怕是会因此不高兴。”
“老师一生清正,却不知清正早已救不了这腐烂发臭的朝廷。”叶景名冷笑一声,“一个蒙北乱局,分明只需让蒙北世子承袭回蒙北便可解决,但他们考虑的永远都只有他们的名声和利益,绝口不提此事,就好似中都城中根本就没有这位蒙北世子存在一般。”
“我与先生不同,我要走一条不一样的路。我不在意工笔史书会怎么写我,既然选择了这条路,我就必然会一往无前的走下去,不惧刀枪血雨。即便遗臭万年,也再所不惜。”
冯简闻言心中激荡,叠手道:“我等愿追随大人,涤清这朝野浑浊,还百姓一个太平盛世,万死不辞!”
“佩芝快快请起。你此去盐城治理水患路途遥远责任重大,也要多加保重才是。”叶景名将冯简扶起来,“另外,也不知道谢珩追查太子一案到底有没有进展?”
“我们安排的证人今日便可送过去,要送吗?”冯简询问。
“再等一等。”叶景名摇头,“若是谢珩什么都没有查到,我们只是送一个证人过去也起不到作用,根本不可能借此打压到太后。还是看看谢珩能查到什么再说。”
此时,一辆马车停在竹韵楼的门口,晨夕跳下马车,摆上脚凳。琇書網
傅青鱼先提着勘察箱撩起马车帘子出来跳下马车。
竹韵楼门口侯着的女侍仪态端庄的走上前福身行礼,轻声询问:“不知姑娘几位?可有预约?”
傅青鱼还未回话,谢珩撩了马车帘子出来,女侍一见谢珩,神色细微转变,又福身行了一礼侧身恭敬的做了个里面请的手势,不再询问他们是否有预约。
另有小厮上前来牵走他们的马车带去停靠。
谢珩询问:“云家六郎可来了?”
女侍双手交叠放在腹部,微微躬着上身低头回话,“未曾。”
“一会儿云家六郎来了便领他来见我。”
“是。”女侍应下。
傅青鱼发现这次进竹韵楼来走的路跟她先前来走的不是一条道。
这条路更加的幽静,偶尔能看到一两个竹韵楼中的女侍,看不到其他的客人。
走过回廊,穿过一片幽静的竹林,入眼便是一处绣球花花丛,而丛中设有一亭,四周垂有竹帘遮挡。
女侍引着他们落座后退下,不一会儿便有另外四名女侍捧来了煮茶用具和茶点瓜果。
女侍将东西摆好后便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晨夕便守在入口处。
谢珩撩了袍袖,满满的煮茶。
傅青鱼单手撑着脸看谢珩煮茶。
以前在秋离山的竹屋中,傅青鱼就很喜欢看谢珩煮茶,动作娴熟而从容,随时都像是一幅画一般。
“今日一早漪墨到大理寺找我,同我说有人想对我不利,让我注意一些。”
“安宁郡主一早便去大理寺告诉你这个消息,那她定然是在宫里听到的。太后到底还是坐不住了。”谢珩闻言并不意外,“不过他们越慌,便证明我们离真相越近了。”
“我也是这么想的。”傅青鱼笑了,捏了一块桃花酥咬了一口,“只是我在想他们会自己动手,还是未免留下把柄被我们抓住加以利用而让其他人动手。”
“以往他们肆无忌惮,是因为即便事情暴露也无人可奈何他们。但如今不同,他们若再输一次,整个局势就要彻底改变了。”谢珩将山泉水倒入茶瓮。
“我也是这般想的。所以从得知消息后我便在想,他们会选谁来动手呢?”
云家附庸很多,傅青鱼确实没想到云家最后会选谁来动手。
谢珩放下瓷瓶认真想了想,“胡家如今已有意脱离云家,定然不会应下此事,以免两头都落不到好,可以第一个排除。徐家有柔妃和二皇子,轻易也不敢搅合入太子一案,也可排除。”
“至于其他几个依靠云家的世家,他们与云家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若事情败露,不管哪一家失势,于云家而言都是损失。”
“这般排除下来,既有能力派人取你性命,即便事情败露于云家又无什么损失的世家倒确有一个。”
傅青鱼明白过来谢珩指的是哪一家,眸色瞬间沉了沉,“秦家。”
谢珩点头,“目前而言,秦家的可能性最大。”
傅青鱼没再说话。
她跟秦家不熟,算不上情意,但秦家却是阿娘的娘家。
因着先前往秦家送信求援一事,阿娘已伤心过一次,若是再让阿娘知道秦家竟听从云家命令取她性命,只怕阿娘能拖着病体拿起苗刀杀去秦家。
傅青鱼马上决定,此事一点风声都不能让阿娘听到。
谢珩看傅青鱼,忽然笑了一下。
傅青鱼敛了心绪,“大人笑得这般好看做什么?”
“以往你若知晓有人想暗害你,怕我担心必然会瞒着我,这次倒是挺老实。”谢珩自然高兴阿鱼什么都与他说,不管何事,他们都可以一起面对。
傅青鱼挑眉,“我不说难道大人便不知道漪墨今日一大早便到大理寺找过我的事情吗?”
谢珩的眼线到处都是,傅青鱼都不知道这中都城内到底哪里没有他们谢家的眼线。
谢珩笑着不说话。
他知晓是一回事,阿鱼主动与他说又是另一回事。
傅青鱼盯着谢珩的嘴角,那里因为心情不错而轻轻的勾起了一点弧度。
既然他这般高兴,多说两句让他更高兴一些也无妨。
傅青鱼也笑了,“大人说过,我们要坦诚相待。”
“而且在这中都城中既然有大人护着我,我还自己操心做什么呢?”
“交给大人便好。”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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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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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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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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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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