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夕在两人去觐见皇上时便先行出宫侯着了。
“大人,你方才有没有觉得皇上似乎有些奇怪?”傅青鱼走在长长的宫道上,回想方才抬头看开元帝时突然看的一个细节,越琢磨越觉得不正常。
“怎么说?”谢珩转脸问。
“我方才为自己狡辩时抬头看了皇上,皇上当时坐着椅子身子忽然往旁偏倒了一下,但他立刻抓着扶手端正了回来,当时我只觉奇怪,现在越想越觉得似乎有些不正常。”
开元帝当时的状态怎么说呢?
实在太像是一个本身病重的人故意装作没病,强撑着的样子了。
“两日之内接连失去两个至亲,身体有所损伤也在情理之中。不过若只是普通的伤了身子,养一养也无大碍,并不需要故意强撑。”谢珩沉思着,“我会寻太医院的太医了解情况。”
“皇上有意隐瞒,你寻人打听若让皇上察觉了只怕又会对你心生间隙。”皇上因为先前谢珩调动城防军的事本就对谢珩生了芥蒂,如今若知晓谢珩还在打听他病情一事,只怕更会觉得谢珩有二心。
“我身有寒疾,祖母不放心请了太医过府替我诊治,无人会怀疑。”谢珩一笑。
傅青鱼明白过来,“所以太医院也有谢家的人?”
谢珩点头。
傅青鱼有些无语,忽然便有点同情开元帝了。
一个谢家便已往朝廷和宫中悄悄安了这般多的眼线,其他家族必然也少不到哪里去。
也不怪开元帝多疑了,身边有几个能信的人呢?
两人出了宫门,晨夕守着马车等在宫门口,除此之外旁边还有另外一辆挂着谢字灯笼的马车在等着。
不必想也知道这辆马车里坐着的是谁。
谢老大人出宫这般久了还在宫门口等着,想来必然是有十分重要的话要跟谢珩说。
傅青鱼自觉的停下脚步,跟晨夕一起在旁边侯着。
谢珩走去马车,谢德海的随侍行礼,“三公子。”
谢珩颔首,踩着脚凳上了马车,“祖父。”
“出来了。”谢德海放下手中的书示意谢珩在马车中坐,“青鱼呢?怎的没带她一并过来。”
谢珩坐下的动作略微顿了一顿才坐稳,“祖父可是有何事找阿鱼?”
“这么警惕?”谢德海好笑,“怕我为难她?”
“祖父心胸宽广海纳百川,自不会同阿鱼这样的一个小姑娘计较。”谢珩拍马屁。
“哦哟哟,真是天大的奇闻,竟能听见孤傲不驯的谢三公子为了一个小姑娘主动拍他人的马屁呢。”谢德海调侃。
谢珩的耳朵尖略微红了红,谢德海瞧着自家这个孙子的囧样越发觉得有意思。
他这个孙子啊,自小便早熟,也不知从几岁开始他便再也没见他变过什么脸色,更别提哭闹耍脾气了。
像如今这般因为一个小姑娘而窘迫的模样,实在是有趣的紧。
谢德海玩心大起,撩起马车的车窗帘子,“小傅大人,不如一同来马车中坐坐?”
傅青鱼根本没想到谢德海竟然会喊自己,愣了愣下意识想找谢珩,但马车帘子放着也瞧不见谢珩。
“怎的?小傅大人晕车吗?”
话说到这份上,傅青鱼自然不好拒绝,只得快步走上前叠手行礼,“下官拜见谢老大人。”
“上来吧。”谢德海放下车窗帘。
傅青鱼无法,只得踩着脚凳上了马车。
进车厢,傅青鱼也没敢随意坐下,只以眼神无声的询问谢珩:怎么了?www.xiumb.com
谢珩给了她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
“坐吧。”谢德海假装没瞧见两人的眉来眼去。
傅青鱼在谢珩对面的位置坐下,稍微显得有些局促。
谢德海并不遮掩目光的打量着傅青鱼,谢珩微微皱眉,嗯哼了一声提醒后,谢德海这才收回目光,笑着问道:“小傅大人,你觉得我们家三郎如何?”
傅青鱼想了无数种可能,甚至已经想过谢德海让她上马车是要询问她身世之事,却没想到谢德海竟然会询问这个问题。
傅青鱼下意识的抬头啊了一声。
“怎么了?小傅大人是没听清楚吗?我是问你,你觉得我们家三郎如何?”
傅青鱼暗暗在心里嘀咕,这要怎么回答?难不成要她当着谢老大人的面夸谢珩不成?
虽然傅青鱼脸皮厚,但当着长辈还是要脸的。
“大人聪明睿智,是下官学习的榜样。”这样回答,应该没问题吧?
“只是这样?”谢德海又问。
那还要怎样?总不能当着谢珩祖父的面夸谢珩体很会说甜言蜜语吧?
傅青鱼朝谢珩投去求助的眼神。
谢珩半握拳抵在鼻尖轻咳了一声,假装没收到傅青鱼的这个眼神。
他也想听听阿鱼要怎么夸他。
好哇!这种时候竟然对她见死不救,那就别怪她胡说八道了。
“自然不止这些。”
傅青鱼这么一说,谢珩背脊一凛,直觉她接下来的话怕是要说得他在祖父面前无地自容。
“下官不知大人其他时候如何,但与下官单独在一起时,大人真的十分……唔!”
谢珩迅速起身捂住了傅青鱼的嘴角,傅青鱼挣扎了两下还未挣开。
傅青鱼得意挑眉:你不是见死不救吗?怎的不敢让我继续说了呢?
谢珩在清楚不过,傅青鱼若是当真耍起破皮无赖那真是没人能治得了她。
“祖父,皇上似乎病重,您可知此事?”谢珩连忙将话题转到正事上。
谢德海虽说想逗逗自家这个过于严肃的孙子,但也知道他脸皮不厚,于是点到为止顺着他的话转了话题,“你们方才觐见时看出来了?”
“看出来了”四个字便印证傅青鱼先前的猜测。
傅青鱼瞬间便严肃了神色,谢珩放开傅青鱼的嘴坐了回去。
谢德海看了两人一眼,翻过两个小的茶杯给两人分别倒了一杯茶,“一个月前皇上召见我与杜老,福满当时只是捧了一条沾血的帕子给我们看。”
“那时我们才知,太子和长公主先后死亡,皇上悲极攻心病倒后,龙体便一直抱恙。只是皇上将消息满的严实,太后那边也丝毫未曾察觉。直到咯血,皇上才决定将此事告诉我与杜老。”
傅青鱼皱眉,“太医院也没办法了吗?”
谢德海摇头,“这两个月,太医院院正的头发都白了一大半,嘴上成天挂着两个燎泡。”
可见皇上的病让太医院院正多着急。
谢珩问:“皇上单独召见祖父与杜老,应当不只是说这件事吧?”
“嗯。”谢德海叹气,“皇上膝下本就只有太子和二皇子两子,如今太子已薨,皇上有意想立二皇子为太子。但二皇子年幼,先不说太后,便是其母族徐家就将是一个巨大的隐患。”
开元帝呕心沥血的与太后和云家博弈,便是想恢复皇权,彻底压下世权。
可上天好似就要跟开元帝开玩笑似的,他苦苦经营数载,终于看到一些希望了,却因为自己的身体要垮了,不得不将自己年仅八岁的幼子推出来,而幼子的背后站着的却又是另外一个极有可能成为下一个云家的世家。
这一切好似陷入了一个轮回,如此可笑,又如此的荒唐。
谢珩听了这些已经大致明白了皇上的用意。
“祖父,皇上是想去母留子,在他百年之后由你与杜老辅政,压制徐家,维持世家与朝廷的平衡?”
傅青鱼一怔,她也想到了开元帝的用意大概率是想托孤,在他驾崩之后让杜首辅和谢老大人辅佐年幼的天子主持朝政,却没想到开元帝还有去母留子的意思。
“子弱而母壮,在特殊的时候不得不防。”谢德海颔首。
“二皇子背后站着的毕竟是徐家,紧紧只是除掉一个柔妃怕是不够。莫非皇上如今连云家都还没辖制住,又想动徐家吗?”谢珩的尾音略微挑起一点,显然不认同这个办法。
谢德海叹气,“皇上也有皇上的难处。他身为大离的天子,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大离的天下落入他人之手吧?而且被人控制,虽坐高位却是傀儡的滋味,皇上比谁都清楚。皇上不过也只是不想让自己的儿子再走一遍他的老路罢了。”
“那皇上准备如何对徐家动手呢?”谢珩问,傅青鱼不方便插话,只在一旁听着。
“此事皇上交给了杜老,不归我管。”谢德海笑笑,“谢家虽然家底不错,但若是分了精力,只怕哪头都顾不到,到时反而得不偿失。”
傅青鱼明白了,谢珩接了太子被毒杀一案,便相当于是谢家与云家对立了。
谢家是开元帝用来对付云家的棋子,不能分力,于是对付徐家的差事就落到了杜宏博的肩膀上。
谢德海看了谢珩和傅青鱼一眼,接着说:“我唤你们俩来,便是想告诉你们,时日无多,局势瞬息万变,你们查案需得搞快。”
傅青鱼终究没忍住,“皇上已经病的这般严重了吗?面容上半分也瞧不出病容啊。”
“皇上服了太医院特制的药丸,每日可强提精气神三个时辰,加之作了一点妆容,表面上看着便与正常人无异,不过这个时间随着服用药丸的量越多会逐渐减少。”
这是服药多之后产生的抗药性,傅青鱼明白。
只是傅青鱼虽猜到开元帝病了,但怎么也没想到竟病的这般严重。
马车之中一时无言。
从谢珩和傅青鱼都上了马车之后,马车便已经缓缓往前行驶。
“你们俩个的表情也不必这么沉重,即便天塌下来也还有高个子顶着的,放心做好你们该做的事情便可。”谢德海安慰两人,“行了,我要跟你们说的就这么多。忙你们自己的去吧。”
“是。”谢珩和傅青鱼对视一眼,两人行礼退出。
马车在街边停下,晨夕就赶着马车跟在他们后面的。
傅青鱼和谢珩下了马车,看着谢德海的马车走了才上他们的马车。
晨夕赶车,“大人,我们现在去哪里啊?”
“回大理寺。”
马车缓缓朝着大理寺而去。
傅青鱼皱着眉,开元帝若是死了,她还如何为阿爹和蒙北王府翻案?
“我会寻人问清楚,皇上到底还能吃撑多久。”谢珩开口。
傅青鱼抬头看谢珩,“大人,你觉得皇上会是最后的始作俑者吗?”
“可能性不大。”谢珩理智分析,“蒙北王功高震主,在蒙北的声望早已高过皇上,甚至有些人私底下不是喊蒙北王,而是喊蒙北皇,这些种种落在一个君王眼中必是不能容忍的。”
“但当今皇上不同,蒙北王被冤通敌叛国之时,皇上手中的皇权少的可怜,他连自身的权利都还未收回,想来是没有精力去过问一个远在千里的蒙北王是否会存有谋逆之心的。”
“皇上要做的是从太后和云家手中夺回属于他的皇权,只有夺回皇权之后,他才是真正的皇上,才能做他想做的事情。”
傅青鱼也是这么想的,尤其是她来了中都入了官场之后,对朝廷了解的越多,对开元帝的怀疑便越少,这也是为何她最终选择向皇上投诚,而非云家的原因。
若牵扯到权利,如今太后和云家的权利最大,会是他们编造了那些莫须有的所谓证据诬陷蒙北王府吗?
傅青鱼问出心中的疑问,“会是太后和云家吗?”
“没有证据之事,不可妄自推断影响自身的判断。不过目前为止,太后和云家的嫌疑确实最大。”
傅青鱼想不通,“可是为何呢?阿爹一直待在蒙北,即便当真有谋逆之心,至多也就将蒙北境内划归麾下,与先前其实并无多大差异。先帝和太后以前都未觉得如何,怎么在皇上开始与太后博弈争权之时,太后反而觉得完全没有搅入这场权利博弈的蒙北王府碍眼了呢?”
确实有些不符合常理。
可若不是太后和云家,又会是谁呢?
“大人,傅姐姐,我们到了。”马车缓缓停下,晨夕摆好脚凳喊两人。
“当前要做的是先查清太子之死,走吧。”
傅青鱼点点头,敛了心思跟着谢珩下车。
两人进了大理寺,皇上那边已经派了太医院的院判周兴文来大理寺协同他们查案,分辨太子口腔中的药渣和食物残渣。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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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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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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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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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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