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已经晚上,瑞州城的城门却并未关闭,城门之外搭了棚子,有施粥的粥棚,有暂时收留流民居住的窝棚,棚子之外还有挎着弯刀的士兵值岗巡逻。
傅青鱼翻身下马,让不机灵在原地等着,朝棚子处走去。
粥棚中放了一张椅子,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大汉抱着一个又长又大的汤勺叉着一双腿往后仰着脑袋睡的呼声震天响。
傅青鱼走上前,打着呼噜的大汉猛的睁开眼睛,眼里闪过锐利之色,半分不像刚睡醒之人,警惕性极强。
大汉睁开眼警惕了一瞬反应过来自己现在身在何处,慢慢收了眼里的犀利仰回脑袋,“从哪里过来的?永州还是朝州?”
大汉也没看傅青鱼,打了个大大的呵欠起身,伸手从旁边拿了一个碗就去锅里舀粥。
傅青鱼看着大汉,过了一会儿才道:“我从宁州来。”
大汉舀粥的动作一顿,猛的抬起头,一双本就大而且轮廓深邃的眼睛在看到傅青鱼后瞬间瞪的好似铜铃一般。
傅青鱼一笑,“瓦鲁达,好久不见。”
“姑娘!”瓦鲁达傻眼了,“姑娘!我他娘的,真的是姑娘!姑娘回来了!”ωωω.χΙυΜЬ.Cǒm
瓦鲁达最后一声完全是吼的,不仅棚区这边的人被惊动了,就连城门口那边的人也都听见了。
瓦鲁达扔掉手里的大汤勺,撑着灶台就跳了出来,一下蹦到了傅青鱼的面前。
身高一米九三的大汉,长着一脸的络腮胡子,五官深邃而锋利,一看便知不是大离人。
但就是这么一个看着又壮又凶的汉子,此时蹦到了傅青鱼的面前却红了眼眶,跟个小孩似的抹眼泪。
其他人渐渐跑来这边,朝阳带着人大步走上前,看到傅青鱼便抬起右手放到左胸口躬身行礼,“蒙北铁骑十三骑校尉朝阳率十三骑拜见姑娘!”
“拜见姑娘!”瓦鲁达等人都走到朝阳身后。
“起来吧。”傅青鱼看着眼前的十三骑,心绪也有些满胀。
十三骑是轻骑,她以前经常带着十三骑深入狼塞腹地追击或是埋伏狼塞骑兵。
但如今蒙北铁骑被完全打散入边军之中,想来即便是阿爹没了,朝廷依旧忌惮仅听令于蒙北王的蒙北铁骑。
傅青鱼敛了心绪,“朝阳,这些粥棚是你们搭的?”
“是。前日才搭建起来的。”朝阳上前回话。
“其他人都散了,各回各位。”傅青鱼看向眼巴巴望着她的瓦鲁达等人,笑了一下,“放心,我会多留两天。”
瓦鲁达等人闻言这才松了口气,令了傅青鱼的话各回各自的岗位了。
傅青鱼往窝棚处走,朝阳便跟在身侧落后一步半的距离说话,“姑娘,你让小白送来消息,让我们在瑞州待命,我便召集了瓦鲁达他们赶往瑞州。”
“如你推测的一样,瑞城知府拒收灾民。我便领人直接冲进知府衙门捆了知府和同知,其他人官员害怕了,这才乖乖听话。”
“蒙北王府没了,如今整个蒙北的各州府官员没了顾忌都各自称王称霸,朝廷也是鞭长莫及。”
傅青鱼看了朝阳一样,“蒙北铁骑全都被打散放入了边军之中,你要将十三骑全部凑齐怕是费了很大的力气吧?”
朝阳摇头,“我以侦查狼塞骑兵动静为由抽调人手重新聚齐十三骑倒也不算难。”
“边军以前便觉得蒙北铁骑更受优待,一直怀着嫉妒,如今你们全部被打散分入边军的各处怕是没少受排挤吧?”
“这些都不算事。倒是姑娘你一人在中都,处处都是危险,我们十分担心。”
“我还好,现在已经混上大理寺推官了。”傅青鱼在一个窝棚前停下,撩起帘子往里面看了看。
夜已深,窝棚之中的灾民们紧挨在一起都睡了。
傅青鱼放下帘子,“被褥和垫子是城中商户捐赠的?”
“是。”朝阳点头。
“粮食呢?”
“有些是捐赠的,有些是赊欠的。”
傅青鱼的脚步一顿,回头看朝阳,“以谁的名义赊欠的?”
“世子。”朝阳有点尴尬,“卑职倒是想用卑职的名义赊欠,但那些商户不买账。”
傅青鱼的嘴角抽了抽,圆圆小小年纪就这样背上了巨额债务,也是有点惨了。
“这些之后再说,筹了多少粮了?”
“三十石。”提起这个朝阳还是挺高兴的。
“不够。”傅青鱼摇头,“永州的灾情比朝州更为严重,要真正缓解灾情,只有三十石粮食是绝对不够的。城中的粮商都已经走访过了?”
“都走访了,大多数商户多多少少都愿意表示一些,唯有一家好说歹说依旧不肯开门。”朝阳道:“我已经决定了,先礼后兵。既然我们好好敲门他们不开,明日我便带人直接踹开他们的门。”
“既是赈灾,还是应该礼貌一些。”傅青鱼摆手,“明日我跟你一起去。”
“是。”朝阳可太了解他们姑娘了。姑娘说的礼貌,那可真就是十分“礼貌”了,明日那家富户只会后悔为何没早点捐些粮食出来了。
朝阳笑了笑,“姑娘一路赶来这边应当也没休息好,还有两个时辰才天亮,姑娘先吃东西睡一觉吧。”
“东西就不吃了,找个地方给我凑合一晚吧。”傅青鱼一路骑马从朝州赶来瑞州确实没有好好的睡过一觉。
傅青鱼来的突然,这边也没有特意给她准备的营帐。
朝阳把自己睡的地方挪了出来,重新让人抱了干净的垫子和被褥铺上。
“姑娘,早些休息。”
傅青鱼点头,“把我的马喂一下。”
“是。”朝阳退出帐篷,瓦鲁达几人立刻凑上前。
“校尉,姑娘这次回来了就不走了吧?”瓦鲁达问。
“你认为可能吗?”朝阳倒是也希望姑娘回来就不走了,但他很清楚,王爷头上顶着的通敌叛国的罪名一日没被摘掉,姑娘就一日不会回蒙北。更何况世子也被困在中都之中,姑娘也不可能丢下世子不管。
“那姑娘什么时候能回嘛?”瓦鲁达不高兴了,“我当初就说既然他们说我们通敌叛国,那我们就干脆不让他们把世子带走反了算了。那样姑娘和世子都不用去中都那个鬼地方受那些鸟气了。”
朝阳沉默。
他之前的想法跟瓦鲁达一样,或者说他们蒙北铁骑三十六骑所有人都是这个想法。
朝阳还曾将这个想法跟傅青鱼提过,他现在都记得姑娘当时说的话。
朝阳道:“姑娘说过,王爷忠君为国,蒙北铁骑也人人碧血丹心赤心报国,不能死的时候被人泼一身的脏水。所以谁将这脏水泼到我们身上的,姑娘便要将这些脏水全部泼回给他们。”
“姑娘说得让死在易曲峰的王爷和三万兄弟干干净净的上路。”
朝阳长长的吐出一口气,“行了,我们如今好好蛰伏,等着姑娘和世子的消息。”
“去他狗娘养的!”瓦鲁达骂了一声,“要是知道是哪个王八犊子搞的鬼,老子第一个拧掉他的脑袋!”
“那你到时怕是要排队了,姑娘肯定得第一个拧。”朝阳抬手指前边自己散步的马,“瓦鲁达,那是姑娘的马,你去喂。”
“得勒!”给姑娘喂马,瓦鲁达乐意的很,立刻大步走上前去牵不机灵的缰绳,“走,带你去吃最……我去!”
瓦鲁达突然大喊一声往后蹦开,难以置信的抹了一把自己胸前的衣裳。
不机灵昂起脑袋,充满鄙视的睨了瓦鲁达一眼,自己往前面走去。
朝阳等人清清楚楚的看到不机灵朝着瓦鲁达吐口水,愣了一下后集体爆笑。
瓦鲁达回头控诉,“我被一匹马欺负了,你们竟然还笑?”
“哈哈哈,瓦鲁达,你可是最会驯马的,我们看好你!”
瓦鲁达鄙视朝阳等人,“你们不要笑的那么大声再来跟我说这句话。不愧是姑娘瞧上的马,真是有个性。”
瓦鲁达嘿了一声,追不机灵去了。
从中都出发之后,傅青鱼睡觉就再没有挨过床,现在终于躺在垫子上盖着被子好好的睡了一觉,所有精神都恢复了。
傅青鱼整理好衣裳出了帐篷,朝阳已经在帐篷外等着了。
朝阳手里还端着有水,“姑娘,先洗漱吧。”
傅青鱼点头,让朝阳把水盆放旁边就在帐篷外洗漱。
窝棚那边灾民们也都陆陆续续起来了,粥棚里已经在熬粥,再过一会儿便到上午领粥喝的时间了。
等傅青鱼洗漱好,朝阳便递了一个热乎乎的馒头上前。
傅青鱼以前常年跟着傅星河混在军营之中,身边也没有伺候的人。后来她立功了,傅星河才派了朝阳给她当亲兵,算是照顾她的日常起居。
傅青鱼咬了一口馒头,“朝阳,这边现在收留了多少逃难过来的灾民?”
“不多,两三百人。”
“原先瑞州驱赶灾民,灾民自然就不往这边来了。不过等这边收容灾民的消息传出去后,自然会有更多的灾民赶来这边。我来这边的路上便看到有不少拖家带口灾民正往瑞州这边来。”
“那卑职再让人搭建几个窝棚以备不时之需。”
傅青鱼点头,朝阳立刻招手唤来人吩咐。
等朝阳说完,傅青鱼转头往瑞州城中走,朝阳自然跟上。
“你昨日说的那个富户住在哪里?”
“城西花前街。”
“行。”傅青鱼几口吃掉馒头,“去花前街之前我们先去一趟知府衙门。”
“朝阳,你给我弄个面具来。”
“已经准备好了。”朝阳知道姑娘之后还得去中都,若是被人认出来了就有危险了。
于是昨夜便去敲了一家商铺的门挑选了两个面具回来。
傅青鱼看着手边递过来的面具,顿了顿忽然笑了,拿过面具戴上,“身边有人就是方便啊。”
朝阳道:“我也可以跟着姑娘一起去中都。”
“那还是算了吧。”傅青鱼笑笑伸手,朝阳便十分清楚的从旁边的人手中拉过不机灵。
傅青鱼翻身上马,“你跟我一起去中都,我倒是方便了,那蒙北铁骑怎么办呢?”
“走吧,去知府衙门。”
朝阳等人也跟着上马,紧跟在傅青鱼的身后往知府衙门而去。
知府和同知都已经被绑了,知府衙门门口值岗的也被朝阳换成了十三骑的人。
守在知府衙门口的四人看到骑马而来的傅青鱼,先是一怔,反应过来后立刻快步迎上前,欣喜的大喊道:“姑娘!”
傅青鱼翻身下马,“辛苦了你们。”
“不辛苦不辛苦!”四人连连摇头。
朝阳走上前,“可有人闹幺蛾子?”
“知府和同知都叫我们给绑了,就是借他们一百个胆子,他们也不敢闹了。”
朝阳点头,“姑娘,知府和同知都关在牢里的,这边走。”
傅青鱼颔首,由朝阳领路往瑞州知府衙门的牢狱而去。
知府和同知被关在一间牢房里,身上都还穿着官服的。
两人见到朝阳便站了起来,知府破口大骂,“你们这群兵痞子,胆敢绑了朝廷命官私自关押,等着被砍头吧!”
“真正的朝廷命官应该救民于水火,事事以百姓为重,可你做了什么?”朝阳等人让开,傅青鱼走上前,“贪污受贿鱼肉百姓,拒灾民于城门之外,还暴力驱赶。如此作为,你算什么朝廷命官!”
瑞州知府眸光一缩,“你……你又是何人?”
傅青鱼拿出腰袋中的令牌举到瑞州知府和同知面前,瑞州知府眯着眼睛看清楚令牌,双眼陡然瞪大,“你……你为何会有圣令?!你到底是何人?”
“看来你耳不聋眼也不瞎。”傅青鱼冷嗤一声,“我乃圣上钦点钦差,奉命彻查永朝两州灾情,凡涉及灾情之官吏皆可拿下。若有反抗者,格杀勿论!”
“朝阳,数数他们两人的罪状!”
“是!”朝阳上前,一一举出两人这些年在瑞州的所作所为。
瑞州知府和同知沆瀣一气,搜刮民脂民膏。尤其是蒙北王死后更加肆无忌惮疯狂敛财,甚至公然在瑞州收起了保护费。
朝阳数一条,瑞州知府和同知的脸色就白一分。等尽数说完,两人已两股颤颤站都站不稳,咚一声跪到了地上。
“钦差大人饶命!饶命啊!”
傅青鱼一个眼神,朝阳拿了钥匙上前将牢房的门打开。
“想活命?”
跪在地上的两人连连点头,“想!想!”
“想活命也可以。将你们为官期间贪污的所有银钱全部交出来,我便不向皇上举报你们。”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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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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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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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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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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