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青鱼他们走入村子,入目皆是裂着成人手臂粗般裂口的干涸土地,别说庄稼,便是杂草都没有一根。
云飞凡他们这般以往眼中全是繁华的人看到这一片死寂的干涸土地,被震撼的一时竟忘了言语。
傅青鱼渐渐放缓的马儿前行的速度,“老人家,这里多久没下雨了?”
“从去岁王爷没了之后就再没下过于了。”
从阿爹死后这里就没再下雨,那岂不是有七八个月之久了。
“那之前呢?”傅青鱼又问。
“之前?”老妇仔细回想,“之前好像就有两三个月没有下雨了吧。那时本来就干,雨水少我们也没在意。谁知道后面也一直不下雨,眼看着蓄水的池子和井都干了,地里的庄稼都干死了,大家这才开始慌了。”
霍承运震惊,“那岂不是一年都未下雨了。”
一年都没下雨,难怪此处的地都干的出现巨大裂缝了,路边的杂草树木也因为缺水全都枯死了,放眼望去一片枯黄和死寂。
“先进村吧。”傅青鱼敛了眸底的情绪,转了马头朝着村里而去。
干旱了如此长的时间,前面两三个月未见下雨州府官员就该警惕,后面再有一两个月没下雨就该预料到干旱的情况早些做旱灾的准备。
但朝州府的官员们显然并没有做这些事情,才导致州府内出现了如此重大的灾情。
几人入村,整个村子里也同样是一片死寂。
许多农户家的大门大敞开已经布了一层黄泥的粉尘,显然家中的主人早已经逃难去了。
老妇的家在村尾,傅青鱼他们一路从村头走到村尾,只见到三四户人家里还住着有人,要么是稚子要么是行动不便的老人,各个面黄肌瘦眼神呆滞无神。
“这就是我家。”老妇指向前面院门晃动的泥巴瓦房。
傅青鱼他们到了院门前翻身下马,扶着老妇进了院子。
老妇在过来的路上吃了一个包子,此时恢复了不少的力气,“阿翠!阿翠!”
屋子里没有人应声,老妇赶忙往屋里走,傅青鱼他们便跟在她身后。
老妇一把推开一间屋子的木门,入眼便能看到屋中一张破旧的木床。
木床之上,一个面色蜡黄瘦的颧骨凸出的女人靠在床头,唇色惨白眼窝深陷的闭着眼睛,而她的怀里抱着一个小婴儿。
小婴儿也十分瘦小,远远看着跟瘦猴一般。
此时小婴儿正睡着,嘴里还含着女人的手腕无意识的啄着。
“阿翠!”老妇吓的惊叫一声冲上前。
“老人家,你当心。”霍承运赶忙扶住老妇。
傅青鱼和云飞凡先一步走上前,走近了他们才发现小婴儿含着的手腕处有一条血痕,因为一直被吸着血痕并未凝固,一直在缓缓流着血。
女人竟是因为无奶水哺育小孩而割自己手腕用血喂孩子。
云飞凡僵在床边,心中涌过翻天覆地的情绪,一时完全不知道该做什么。
傅青鱼撕下一块里衣的布料,拿了金疮药沉着脸拿起女人的手,抹上药后一言不发的用布料替女人将伤口包扎起来。
“作孽啊!作孽啊!”老妇心痛又无能为力,只能流着眼泪躬身拍打自己的大腿。
霍承运和胡三郎也傻了,他们何曾想过这世上竟还有这样的事情正在他们不知道的地方发生着,一时间面色都肃了下去,几次张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傅青鱼给女人处理好伤口抱起沉睡的小婴儿转身,“老人家,劳烦你领着他们两个去将还留在村子里的人都叫来这边,我们给大家发吃的。”
“阿翠她……”老妇还担心着儿媳和孙子。
“她是长时间未进食,加之失血过多晕过去了,我们会照顾她。”傅青鱼安慰老妇,“你放心吧。”
老妇听了这才放心一些,“你们跟我来吧。”
傅青鱼对霍承运和胡三郎点点头,“你们跟着老人家去。”
“好。”霍承运和胡三郎应下,跟着老妇重新出了门。
傅青鱼转头,“飞凡,会生火了吗?”
“会。”云飞凡点头。
“方才进来我看院子里有一个大的土灶,你弄些木柴生上火。”
“好。”云飞凡立刻转头出屋去做事。
傅青鱼一手抱着小婴儿也跟着出屋,两人各自做各自的事情。
傅青鱼取下马鞍上挂着的包袱和水壶。
包袱里有包子和馒头,水壶里是他们临时准备了灌满带过来的水,此时正好能用上。
傅青鱼捏了一把干的秸秆将锅里的灰尘扫了扫,如今水珍贵,他们此行带过来的水也有限,不可能用来洗锅。
只能用秸秆将锅里的灰尘扫干净,再扯了一块相对干净的布料将锅又擦拭一遍,只要锅里没有泥巴灰尘就行。
勉强把锅擦的能用后,傅青鱼将水壶里的水倒入锅中,然后把包子馒头撕烂成小碎末扔进锅里。
云飞凡疑惑,“阿鱼,为何要将包子和馒头煮成这样呢?”
“他们已经许久未正常进食,突然吃东西只能吃流食,否则他们的身体会承受不住,反而会出毛病,甚至死人都有可能。”傅青鱼弄了一根木棍在锅中搅动,让包子和馒头的碎末尽量煮的更烂一些。
“原来如此。”云飞凡反应了过来,“难怪过来的路上你只让老人家吃一个包子,而且还要细嚼慢咽的慢慢吃。我当时还以为你是担心买的馒头包子不够这边的灾民分。”
“这也只是暂时的。买的包子馒头就那么多,人一多便不够分了,看看一会儿过来的人有多少吧。”
“飞凡,一会儿还需要你再做一件事情。”
云飞凡点头,“阿鱼,你说。”
“你一会儿拿剑守在锅边,表情尽量凶神恶煞一些。”
云飞凡又不明白了,“为何?”
“作为一个快饿死的人,你看到食物会如何?”
“冲上前抢过便吃。”云飞凡下意识的回答,回答完之后才懂了傅青鱼让他提剑守在锅边的用意。
“饿得快死的人极容易暴饮暴食,甚至撑死自己都有可能。”傅青鱼解释,“而且我们带来的食物就这么多,若是大家都冲上来抢,说不定这一锅全都要被掀翻,那时谁都没得吃了。”
“我明白了。”云飞凡按住腰间挂着的剑,“我不会让他们靠近这边。”
傅青鱼点头,“那边好像是厨房,我去找几个碗。”
傅青鱼在厨房找了几个碗,用洗锅的同样方法将碗擦了一遍摆到灶台之上,还顺便从厨房拿了一把木勺。
他们刚做好这些准备,霍承运和胡三郎也回来了,他们的身后还跟着十几个缩着肩膀的老人和小孩。
“二姐姐,还留在村里的所有人都叫来了。”霍承运走上前,面色有些难看,显然是因为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心中既难过又无措。
“辛苦了。”傅青鱼看向走进院子的这群灾民,扬声道:“这边熬了一些吃的,请大家一个一个的上前来吃。”
一听有吃的,原本萎靡的灾民们都抬起了头,看向冒着热气的大锅齐齐的咽口水。
云飞凡走到傅青鱼的身前两步停下,呛啷一声拔出腰间的剑,“一个一个的来,不能急不能抢,如果谁敢闹事,就如此木!”
云飞凡扬起手中的长剑,剑锋劈下,瞬间将一根圆木劈成了两段。
这些老人都是一辈子的农户,走出村子走过最远的地方恐怕也就是赶集。
而他们身边跟着的一个个瘦的只剩一层皮包骨的小孩要么是父母已经死了,要么便是因为他们年龄小逃走时觉得碍事没带上的。
他们什么都不懂,只抓着爷爷奶奶或是外公外婆的衣服,撑着饱受苦难的小小身体,睁着一双纯澈无瑕的双眼看着云飞凡和傅青鱼。
云飞凡看的不忍,即便此时的举动其实是为了他们好也依旧觉得心中难过,不由的便软了神色,“你们一个一个挨着上前领吃的。每个人都有,不必争抢。”
霍承运和胡三郎也都帮忙维护秩序,“大家都别急,都有。”
傅青鱼将小孩交给老妇,“老人家,你先抱着他。”
“唉。”老妇点头,抱着孙子去了旁边。
包子和馒头的碎末此时已经在锅里煮烂成了糊状,加之包子里有菜和肉,如此便煮成了一锅蔬菜肉末面糊。
傅青鱼舀了一小半碗面糊递给第一位上前的老人家。
老人家连连点头弓腰,“谢谢!谢谢!”
老人家道了谢,便转头将手上的面糊递给旁边拉着他衣服的小孙女,“快吃,有吃的了。”
这个小孙女看着也就三四岁般的模样,还并未到懂事的年龄,抓过爷爷颤颤巍巍喂到嘴边的面糊碗咽着口水就低头喝了一大口。
“小心烫。”傅青鱼提醒。
这个小孙女还是被烫着了,眼泪瞬间就被烫了出来,但嘴里的食物实在太美味,她根本舍不得吐掉,咕噜一声强行咽了下去。
傅青鱼将灶台上放着的几个碗都舀了面糊,“大家不必着急,慢慢的吃。也可以回家去拿了碗再过来,这样都能吃上了。”
霍承运和胡三郎主动举手,“二姐姐,老人家们动作慢,我们去。”
“好。快去快回。”
霍承运和胡三郎的动作确实很快,他们清点了人数才去拿的碗筷,也没走远,就近在两户人家中凑齐了碗,用一个箩筐装着抬了回来。
“二姐姐,这些碗够了。”
“辛苦你们了。”傅青鱼将所有碗都舀上迷糊,霍承运和胡三郎负责端了直接送到每个人的手中。
“大家不要急着吃,当心烫坏了肠道。”傅青鱼提醒,云飞凡则在一旁拿着剑起震慑作用。
灾民们虽然都很想立刻将面糊喝下去,但也害怕云飞凡手中的剑,只能咽着口水等着。
傅青鱼手里也端了小半碗面糊搅动着,试着温度差不多了便道:“大家可以吃了,但不可着急,小口小口慢慢的吃。若是谁狼吞虎咽,我便收了他的碗。”
原本已经准备端起碗昂头倒嘴里的人只得又放下碗,慢慢的喝了一口。
许久未吃过东西,面糊入嘴便让许多人低头抹起了眼泪。
傅青鱼给云飞凡交换了一个眼色,端着手中的面糊进了屋子。
阿翠依旧昏迷着,傅青鱼上前掐她的人中。
过了一会儿,阿翠的眼皮动了动,终于缓缓睁开。
老妇刚才抱着小婴儿跟着进了屋,见阿翠醒过来连连念了几声老天保佑。
阿翠神情迷茫的看了看傅青鱼,转头看到老妇才张开干裂的嘴唇,艰难的喊了一声,“阿娘。”
“唉,阿娘在。”老妇立刻抱着小婴儿上前,“娃子也没事,睡着了的。”
阿翠闭了闭眼又虚弱的重新张开,想说话但没有力气,连张嘴都觉得困难。
傅青鱼将她扶起来,“你先吃点东西。”wWW.ΧìǔΜЬ.CǒΜ
阿翠看着碗里的面糊下意识便咽了咽口水,但还是摇头,“我不吃,给阿娘吃吧。”
“阿翠,你吃,我吃过了的。”老妇连忙道:“你多吃些才有奶,娃子才有得吃呢。”
“吃吧。”傅青鱼知道阿翠没有力气自己端碗,便坐在床边喂她。
阿翠闻言,这才张嘴吃了傅青鱼喂的面糊。
小半碗面糊吃下去,阿翠的精神明显恢复了一些,“谢谢姑娘。”
“不必客气。”傅青鱼起身,“你失血过多,躺着休息吧。”
“孩子。”阿翠依旧担心自己的孩子。
“孩子我看着,你休息。”老妇抱着小婴儿坐去床边,让阿翠能够看到小孩,“你看,娃子睡的可好了。你放心吧,他们都是来救我们的好人,娃子不会饿死了。”
“嗯。”阿翠的眼泪一下就流了出来,她死了都没事,可她的孩子才出生没多久,她舍不得她的孩子。
老妇见儿媳哭,也跟着低头抹眼泪。
傅青鱼站在旁边看的难受,索性转头出了屋子。
院子里坐着的灾民也把碗里的面糊吃完了,锅里还有一些,大家都眼巴巴的盯着,但没有一人去抢。
傅青鱼走去锅边,“大家来排队,我再给你们舀一些面糊。”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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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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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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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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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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