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野外的官路上,漫天黄沙,吹得人都睁不开眼睛,一队马车艰难缓慢地前进。

  其中一辆马车内,一个瘦骨嶙峋的女人躺在榻上,身上盖着已经看不出本来面目的锦被,整个人剧烈的咳嗽,半晌,吐出一口掺杂着黄沙的痰液。

  旁边的丫鬟端起一杯有些浑浊的水,扶着她,轻声道:“夫人,您再坚持坚持,还有十几里路,咱们就到宁城了。”

  苏雅艰难地睁开双眼,透过车帘的缝隙看了一眼什么也看不清的外面,气若游丝:“冬菊,再不到,恐怕我就跟嬷嬷一样,死在半路上了!”

  话一出,主仆二人悲从心来,不觉掉下眼泪。

  尤其是冬菊。

  她本好好地在老夫人身前当差,再过几年寻个管事嫁了,当个嬷嬷,也没什么不好。

  谁知,不久前老夫人找到她,说自己最重视的孙女身边缺个可心的人,只要她帮着苏雅在将军府站稳脚跟,以后就抬她做姨娘。

  冬菊当时心就活了,嫁个管事是好,可说破大天去还是个奴才,做姨娘就不一样了,那也算是半个主子。尤其是将军府的姨娘!

  于是一口答应下来,自此到了苏雅身边伺候。

  谁知,刚进将军府没多久,就跟着三小姐遭了这么大的罪。

  想她们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弱女子,跟着一大帮男人行军般的赶路,别说沐浴休息,就连睡觉都是在野外随便对付,与那些糙老爷们同食同行。

  就算这样,赵鼎还不止一次的嫌弃她们碍事,耽误时间,差点把她们扔在半路上。

  想起因为受不得路途颠簸而半路去了的嬷嬷,冬菊狠狠抹了一把眼泪:“夫人别担心,过了今日,以后咱们就好了!”

  离开京城,没有那位萍夫人从中挑拨,将军一定会重新喜欢上她们家夫人的。

  苏雅借着冬菊的手,只抿了一下便不肯再喝了,那水,就算到了嗓子都喇得很。

  终于,队伍到了宁城外,城门上站满了人。

  “赵将军!一路辛苦!”胡先河率先迎了出去。

  “胡督军,客气了!”一脸尘土的赵鼎,只能看清那双炯炯的眸子。

  他扫了一圈:“王爷呢?”

  胡先河回头望了望高高的城墙,道:“王爷跟郭大人在酒楼为将军设宴接风。”

  胡先河正四品,赵鼎没来宁城之前从四品,现在是从三品的云麾将军,官位在胡先河之上。

  只是两人在靖王和正二品的郭康安面前,还是低了一截。

  按理说,两位前来迎接也应该,不管怎么说,赵鼎都是皇上亲封的守城将军。可两人都没露面,这里的意思就让人难以捉摸了。

  眼见着赵鼎的脸色不好,又碍于旁边有别人在,胡先河忙道:“赵将军快请,来日方长,来日方长。”

  赵鼎回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绷着脸迈开大步,越过胡先河,率先进城。

  另一边,苏瑶看着眼前的苏雅,着实愣了一下,眼前这个女人真的是当年名动京城苏家三小姐?

  只见还不到双十年华的苏雅,看起来犹如一位常年劳作的村民老妪,双眼浑浊,脸颊凹陷,颧骨突出,嘴唇泛白干裂,苏瑶迟钝了一下,喃喃道:“三姐?”

  苏雅此时也打量着几个月没见的四妹妹。

  来之前,她就听说这里环境恶劣,听说有很多人一年到头都不沐浴,因为水太少。吃的也都是洋芋以及能砸死人的馍馍之类的。

  她甚至都想好了,见到苏瑶的那一刻,她一定会朝自己扑过来,诉说着辛苦。而自己,则像施舍乞丐一样看着她。

  谁知,现在全然反了过来。

  虽然戴着帷帽,可也隐约可见里面白皙粉嫩的面庞。小腹微微隆起,烟粉色的披风将她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白得有些晃眼的柔荑,站在自己面前,好像被风沙遗忘的一朵娇花。

  苏雅苦笑一下,有气无力:“四妹妹,你,还好吗?”

  她多想听到“不好”两个字从苏瑶的嘴里说出来,但终究还是让她失望了,只听女子声音清脆悦耳:“多谢三姐姐关心,妹妹一切都好。”

  “外面风沙大,姐姐这一路想必也是辛苦了,咱们还是先进城再说吧。”苏瑶见苏雅仿佛马上就要倒下去的样子,也不敢再多说什么。

  回头看了一眼已经离开的赵鼎,秀眉拧紧。

  城墙上,郭康安见下面的人已经进城,对旁边的人道:“王爷,微臣如今可是将赵将军得罪了,您以后可不能不管臣啊。”

  韩庭川瞥了他一眼,嘴角轻轻勾起:“郭大人,良禽择木而栖,本王应该恭喜你才对。”

  郭康安尴尬地笑笑:“哪里哪里,臣当年也曾有幸跟随老靖王麾下,对他老人家实在敬佩。”

  韩庭川笑了一声,目光沉沉地看着他:“难道不是因为本王手里有你这么多年卖官鬻爵的证据?”

  郭康安脸色微白,嘴唇颤抖,说不出话来。

  韩庭川转身,淡声道:“郭大人放心,本王既然相信你,那些东西便永无见天之日。只是你要记住,如果令千金再对本王的王妃有不轨之心,到时候就别怪本王不讲情面!”

  说罢,抬步下了城楼。

  郭康安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暗道:人果然不能太贪心。现在也好,保住小命的同时,总算对死去发妻有了交代。

  回到总督府,郭康安看着还一脸不甘的女儿,厉声道:“从今天开始,你就死了那条心!否则,别怪我不顾父女之情,把你送上山当姑子去!”

  郭婉柔吓住,不敢再出声。

  一旁的小曹氏眼睛一亮,刚要说话,被郭康安抬手打住,冷笑:“如今我也随了你的愿,以后是死是活,全凭天意吧!”

  说完,转身离开。

  而韩庭川下了城楼就走到苏瑶身旁,掀开自己的披风将她牢牢护在怀里,丝毫不顾及旁边还有旁人,语气温柔:“还好吗,风是不是吹得不舒服了?”

  苏瑶脸颊微红,摇摇头:“没有,很好,你呢?”

  韩庭川紧了紧披风:“我也很好,风大,咱们回去吧。”

  苏瑶点点头,又回头看着一脸惊讶愣在原地的苏雅,道:“三姐姐这一路舟车劳顿,想必是累了。明日妹妹在府中设宴,再款待姐姐。今日,就不打扰姐姐休息了。将军府我已经让人打扫过,如果姐姐还有什么需要,尽管差人来告诉妹妹即可。”xǐυmь.℃òm

  旁边的人听了,都纷纷为苏瑶竖起一根大拇指。

  这位靖王的外室,如今怀有身孕,还不顾天气恶劣出城迎接嫡姐的到来,而且各方各面安排妥当,细心周到。

  反观这位新来的守城将军夫人,一身狼狈不说,面对妹妹如此周到的心意,表现的却很冷淡,那双深陷的眼睛里,竟还隐隐看见些许嫉恨。

  不知不觉,苏瑶又在大家的心中留下了一个好印象。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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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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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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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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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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