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淡的血腥味从黑暗中飘过来,如泣如诉的歌声飘荡在风中,狂风开始激荡在林间,他迟疑地停住脚步,一时不知往何处去。他站了两个时辰了,一直不知自己该从哪里走出去。
远处似是有人提了一盏灯笼,小心翼翼地挪动着脚步。
他正欲张口叫喊,忽而那盏灯笼摇晃几下,掉入水中。
他恍然大悟,原来那里是愁见湖。
他低头望向自己的双脚,果然,湖水濯濯,缓缓漫过他的脚踝。
鞋子,我的鞋子呢?他大惊失色,抬起脚来,却发现不仅自己的鞋子不见了,便是连自己的脚都不见了!
他猛然睁开双眼,被正盛的阳光刺了眼。
他有一丝恍惚,一时不省得自己身在何处。
下摆绣着万字不断头花纹的帐幔随风缓缓荡起,煞是好看。
脚,他的脚……他动了一下,发觉自己的脚麻了。
他撑起身子,急急掀开被褥,有人伸手制止他:“公子?”
他抬头望去,见是双眼熬得通红的卫英正不解地望着他,唇上一片青茬。
顾闻白扯了一下唇角:“我的脚,麻了。”
卫英恍然,将被子扯开,一双大手便轻轻按下去:“睡得久了,又长期不动,是会麻的咧。往日俱是苏掌柜替您按脚,属下一时倒是忘了。公子,您这一觉睡得可长,往日您早就醒了。”
顾闻白望着外头璀璨的阳光,问:“什么时辰了?”m.χIùmЬ.CǒM
卫英头也不抬:“快午时了呢,方才辛嫂子端了早饭过来,您没醒,便又拿回去了。公子,您是想吃早饭还是用午饭?”
卫英什么时候这么多话了?顾闻白蹙眉:“我无甚胃口,让辛嫂子下一碗羊肉汤面来罢。”
没有胃口还能吃羊肉汤面?卫英怀疑地看了一眼顾闻白。
顾闻白回以他确定的眼神。不过,那眼神中带了一丝许久不见的威严。
卫英讪讪地转头,喊了一声:“小瓜!”
小瓜在屏风后清脆地应声:“在!”
卫英扯着嗓子喊道:“你到折园去,让辛嫂子下一碗羊肉汤面与公子!”
“是!”小瓜应声而去。
那头小果提着铜壶进来,往放在洗脸架上的铜盆注热水。他的个头还没有铜盆的位置高呢,踮着脚,十分吃力。
顾闻白头痛起来,小果就不能将铜盆拿下来,端到他跟前来洗过脸倒了水再放上去吗?果然卫英调教的小厮都不大机灵。
小果又踮着脚尖拧了热帕子,恭敬地递过来。
温热的帕子拭过脸庞,熨平了未醒的睡意。
“卫英……今儿女子学堂的仪式顺利吗?”
“挺顺利的。”卫英接得极快。不过,他没敢看自家公子。
小果疑惑地看了卫英一眼。
顾闻白的神情淡然:“说实话。”这二人也太不会掩饰脸上的表情了。
他就说嘛,他哪能瞒过公子?公子虽然躺着,但脑子可没傻。
卫英从实招来:“苏掌柜安然无恙,不过,学堂里无端多了一具男童的尸体,还是刚死的。”
顾闻白将帕子扔到一旁,翻身下榻:“去学堂。”
卫英看着自家公子利落的身手,不禁惊愕:公子这是好了?
学堂里静悄悄的。仿若早上的热闹是过眼云烟般。
男童的尸体是在后院的女舍中发现的,当时一个学生的阿爹推开房门,就见大通铺上睡着一个孩童。
他正疑惑,走近前去,却发觉那孩童满脸是破损的水泡,双眼圆睁,静静地躺在那里。
一种怪异涌上心头,他连声呼唤:“孩子,孩子。”
没有回应。孩童无知无觉地躺在那里,双眼一眨不眨。
死人,只有死了的人才这样。
那人猛然惊叫起来:“死人了!死人了!”
当天的客人此刻全部被安置在前院的课室中,此时正值饭点,灶房的厨娘在李遥的吩咐下升起火,蒸了一大锅羊肉馒头,又熬了一大锅杂粮粥,拌上两大盆小菜,人们就着讨论死去的男童,也吃得怪香。
方才骚动不安的情绪已经渐渐消散,取代的是开始猜测男童是如何被人送进来的,又是如何死的。
李遥在窗外听了一阵子,为这些人的异想天开叹为观止。
但不得不说,将男童送进来的那些人极狠心。孩子患了病,临死竟然还被利用,可真是投胎投错了人家。倘若世道有轮回,李遥愿那孩童别再投生到那般的人家。
黄盛安神情阴霾:“我问过好些人,都说不曾在灵石镇上见过这个孩子。”
沈大夫收拾着药箱:“老夫也不曾替这个孩子瞧过病。”他偷偷地看了一眼李遥,想起李管事还有几笔钱不曾给自己结算。
“按道理,这孩子患了天花,家中人应十分焦急才对。”这年头,人们一谈起天花俱色变,天花既能夺人命又能传染,放在新开的学堂中,心思何其歹毒。
此时孩童被收敛在一口薄薄的棺材中,阿庆脸上裹了面巾,将特制的药粉撒在里头,再盖上棺材。
方才发现孩童的那间房舍,用沸腾的水冲洗了一遍又一遍,再洒以特制的药粉。如今是暂且用木条封着,暂时不住人。
幸得方才大多数的人都在前院,只有几个人在后院。那几个人也被阿庆撒了特制的药粉,打了几个喷嚏。
自孩童的尸体被发现,带着孩子走了的有几户人家,苏云落不怪他们。
对此刻仍旧留在学堂中的,苏云落充满感激。
黄盛安也并没有因为发现男童的尸体便不分青红皂白地将她抓起来。
苏云落忽而明白,为何顾闻白在灵石镇一呆便是多年。除开几个跳梁小丑,镇上还是有许多人值得真心以待的。
黄盛安亲自差人带走了男童的尸体。柳芽儿没跟他走,而是留下来,悄声对苏云落说:“我也是学堂的女师,那些人想要陷害我们,便是与他过不去。”语气中是对苏云落的支持。
苏云落感激地回握她的手。
这时,一直在旁边静默的蓁蓁表妹忽而道:“我小时候得过天花,不怕传染。表嫂若是要办事,尽管使唤我。”
她眉目如画,声音低呐,却十分的坚定。
好一个表面柔弱,内心坚强的女子!
不过,蓁蓁表妹说话的时候一双美目的余光不由自主地瞄向李遥,这是看上李遥了罢?
苏云落对此,是乐见其成。总不能她与顾闻白比翼双飞,而李遥孤家寡人一个。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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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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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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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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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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