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上除了搁着几本书,还有几张散着的淡粉的谢公笺,上头皆用柳公权体写了几个字“云起学堂”。
想不到苏云落的字竟然写得这般好。
几张纸上头的字迹都差不多。
卫苍心念一动,拿起一张,折了藏进怀中。
却不料从头顶传来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喂,不问自取,是为偷。”
卫苍唬了一跳,却见梁上懒洋洋地躺着一个唇红齿白的少年,穿一身青布棉袍,正睨着一双灿若星辰的眼睛看他。卫苍心中不禁一动,这少年功夫高深,竟能不知不觉藏在梁上,若是能收为自己所用,自己定然如虎添翼。
那厢顾闻白已经睁开眼,看到少年,不由得笑了:“小战。”
小战翻身,轻飘飘地下来,一脸嫌弃地看着顾闻白:“顾老师,你太弱了。”
顾闻白:“……”少年,动不动便说别的男人弱,小心以后晚上被人罩麻袋挨揍。
卫苍有几分尴尬,却还是道:“我听说你们的女子学堂要开办了,也没有别的贺礼相送,便想叫人在外头做一个牌匾。”
他说着,利落地将那张纸又掏出来,光明正大地给顾闻白看。
顾闻白只笑道:“既要做牌匾,卫将军不如亲自写来。”
卫苍便笑:“也好。”说完便朝外头望去,“陈楼怎地还不回来?”
陈楼原想藏在暗中,却不料小战扬声道:“喂,陈兄弟,躲在外面作甚,快快进来叙叙旧。”他们可是共同被敌人揍过,还在同一间屋子里养过伤,说起来也算是共过患难的兄弟了。
陈楼无可奈何地进去:“小战,你可用了年夜饭?”
小战十分认真地回答:“我吃了三十只饺耳,还吃了两碗羊肉汤面。而后大师姐觉着我吃得太多了,将我赶出来,让我绕着灵石镇跑上三十圈消消食,才可以回去。”琇書網
顾闻白想起那日的红衣女子,不禁笑道:“你的大师姐说得很有道理。”也不省得苏云落从哪里寻来的这对活宝,天天精力充沛的。
卫苍试探着问小战:“这位小壮士,卫某见你功夫极好,不知你师从何处?”
小战方才还与陈楼称兄道弟,却对卫苍十分反感,竟然哼了一声,道:“李管事说过,不能轻易向别人透露自己的底细。”
卫苍只得又尴尬一笑。
顾闻白方才已经倦极,见苏云落久久没有过来,想必是还在那边宽慰简言。他记得简言生卫香的时候可是疼了许久呢,卫真当年还是个毛头小子,却不知不觉就做了父亲。想到自己很快便要与落儿成亲,说不定明年便能当爹了,顾闻白的薄唇竟不由自主地翘起来。心情既大好,便觉着越发的困倦,不由得喃喃道:“我再好好睡一觉……卫苍,你得留下来与我一起守岁……”话音未落,便又沉沉睡去了。
此举不由得再遭到小战的鄙视。小战没再爬回梁上,只坐在顾闻白跟前的小杌子上,无聊地看着自己的鞋头。
卫苍见小战并不想理他,只默默地走出房间,踱步到庭院中。
陈楼紧跟着他。
二人到了无人处,迎着猎猎的寒风,卫苍低声与陈楼道:“那位小战,是什么来头?”
陈楼摇头:“他不曾说过他师承何处,属下只省得他唤苏掌柜为东家,眼下是在明远镖局里做镖师。但据属下看,他便是专门保护苏掌柜的。”之前他还曾到苏家鞋袜铺买过好几双鞋子呢,谁能料到娇弱的苏家鞋袜铺的掌柜,竟然是明远镖局的东家,身旁还有这么一个身手极好的少年护着。
以前他在军中,最崇尚的便是将军。将军文武双全,胆色过人,心思缜密,为人仗义,对他们有分外大方,在他心中,是最好的将军。
可……陈楼想起那天晚上乘风而来的红衣女子,更觉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卫苍沉吟片刻,低低道:“你寻了空隙,劝一劝小战,可愿驰骋沙场,上阵杀敌,护我山河。”
他想赌,那位身手不凡的少年,定然有一腔热血。
陈楼应下。
二人静静地站在外头,忽而听得阵阵爆竹声响起,连绵不绝。漆黑的夜空上更有灿烂非凡的烟花盛开着,美轮美奂。
竟是新的一年了。
卫苍从军数年,早就习惯一个人独来独往,过年对他来说,不过像平常一般。但是此刻,听着声声爆竹响,他的心头忽而涌上一股渴望:他想有个家了。他披着寒气回到家中,门扇中温暖如春,娇俏的妻子迎上来……竟是苏云落的脸。
卫苍闭上眼睛,攥紧了自己的手。
兄弟妻,不可欺!
屋中,顾闻白睁开双眼,与小战相互对视。
小战瞪他:“你不是睡着了?”
顾闻白没说话,只侧耳听了外头的动静。外头声声爆竹,热闹非凡。
新年了啊……
他转过头来,问小战:“倘若有人劝你,不要白费了这身功夫,应到沙场上去,驰骋杀敌,护我山河,你去不去?”他双眼灼灼,带着一丝小战不曾见过的肃然。
小战不得不承认,顾老师终究是顾老师,还是颇有些威严的。
他细细地想了想,才道:“师傅曾告诫过我们,这身功夫不可用于干坏事。但他没说不可以到沙场上去杀敌,那应该是能去的罢。不过……”他双眼闪烁着好奇,“我还没有见过那等场面呢,咱们国家,一向不是很太平吗?”
很快便不太平了。顾闻白却不省得如何与小战说,喏,那方才问你话的,是意欲造反的大将军。若是他想,天下很快便陷于动荡之中。
他叹了口气,头一回有了理不清的思绪。娘不亲爹不爱,他可以撇下他们到灵石镇来,已是不孝;因为痛恨官场暗黑,他弃了自己锦绣的前程,此是对君王不忠;而当如兄长一般的好友觊觎自己的心上人时,他选择与他划清界线,此是不悌。
他已是不忠不孝不悌之辈,但为了天下太平……
顾闻白眼中,闪过一丝杀意。
简言痛极了。
阵痛密密麻麻地袭来,可她已经没有力气了。一丝恐慌爬上她的心头,她落下泪来:“卫真……”
有人握了她的手,哄道:“已经能看到孩子的头了。”
稳婆的声音也十分的温柔:“妹子,孩子有些大,你忍一忍。”
话音才落,简言便觉着一阵剧痛,而后是肚子一松,有人笑道:“是个哥儿。”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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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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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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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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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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