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好居家服来到餐厅,苏瓷一眼便看到了坐在首位的霍定川。
男人很高大,腰板硬直,尽管两鬓有些微霜,但丝毫不损他的英挺。饭桌的气氛有着一贯以来的沉默,连霍凌昀这般外向的性子都不得不在他爹无形压力下规规矩矩,像个待训的小兵。
“小瓷,过来吃饭。”看见小姑娘站在楼梯口愣神,霍定川朝她招了招手。
“嗯。”苏瓷垂下眼睑,睫毛浓密卷曲,声音乖巧软糯,头上的小珍珠发箍在灯火照耀下一闪一闪越着光。
看见苏瓷,霍凌昀就莫名想起小时候商场橱窗上看到的洋娃娃,如果洋娃娃成精了,大概就是他妹这样的。
怪不得,每次都控不住想动手使劲rua!
一段时间没见着苏瓷了,霍定川微微拧起眉,怎么又瘦了?那下巴尖的能戳人了!越养还越差?可见是没好好吃饭。瞥了一眼长子,做大哥的也不知道督促!
意会到父亲的意思,霍承璟心里也无奈。他能从容应对各种风波诡局,但是面对这样一个病弱可怜的小妹妹,有时候连他也没有多好使的办法。
霍定川没有做声,用公筷夹了东西放进苏瓷碗里。
“多吃点,小孩子别挑食。”大约父辈表达关爱的常见方式都是让孩子多吃!在他们看来,吃嘛嘛香,身体才倍儿棒!
“……”
还真是父子,连说话做事都一个样,苏瓷沉默地望着碗里快速堆成小山似的饭食有些发呆。
霍家兄弟俩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在心里叫了一声好,不愧是亲爹!
吃完饭,霍定川放下筷子看向苏瓷,一向威严朗硬的面容稍稍柔和了一些,含着不动声色的关切。
“在学校习惯吗?”
“嗯,还好。”苏瓷喝了一小口汤,对着霍定川点头。卓越班的生活风平浪静,和她预想的相差不大,如果霍凌昀不时不时出现在她眼前就更好了。
“好好学,有事要说,找你四哥去。”女孩性子太柔,不像她几个人嫌狗憎的哥哥,只有他们收拾人的份儿,不让人看着,他还真放不下心。
旁边的霍凌昀有些心虚,上次瓷瓷差点出事,也不知亲爹知不知道,知道恐怕难逃被抽的命运吧???
不过此时没人理会他,霍定川父子的注意力都在苏瓷身上,一些家常的话题顿时让一向冷清的饭桌有了少许人气和烟火气息。
看到这一幕,霍凌昀不得不感慨,还是女儿好,女儿妙,女儿顶呱呱!瞧瞧他爹多么刚强冷酷的一条铁汉到了闺女面前都成了个绕指柔的老父亲!
那掩不住的殷殷关心劲儿,他们兄弟几个小时候可没有这个待遇!没想到他爹还重女轻男!
哼笑一声后,霍凌昀的眉眼也舒展开来,以前不怎么觉得,苏瓷来了以后才发现,这些年家里实在是太过冷清了。一个两个都忙,就是凑在一起,几个大老爷们也不可能黏糊糊的,况且他爹那冷脸那规矩,他也不敢只身挑战权威!
现在看来,有个萌萌哒的妹妹可真是太好了!又乖又听话,最重要的是有她在,他爹在家都不敢直接拿营里那套行事了,就怕吓着她。
起身离开时,苏瓷有些欲言又止,眼巴巴望着他们,声音有些羞赧。
“我、我可以不吃了吗?吃不下了。”声音越到后面越发小。
霍承璟笑出了声,没办法,小姑娘此时像极了趴在门窗前,巴巴望着主人出门的小奶猫,可怜死了……也可爱死了!
宽厚长满厚茧的手掌摸了摸苏瓷的发顶,霍定川眼里也有着淡淡的笑意。
“吃不下就不吃了,只是以后要好好吃饭。”
苏瓷松了一口气赶紧点点头,这一幕让霍凌昀又忍不住破功笑了。
“瓷瓷,你知道你现在真的很符合‘小鸡啄米’这个词吗?”
说完这句,他成功遭到了父兄的冷眼。逗,再逗,把人逗哭了,待会儿皮带也会让你哭的更大声!
“……”
苏瓷真心觉得,霍凌昀现在说话特别欠收拾。
办公书房里,霍定川点了根烟,跟长子谈完时政要事后,视线转向了幼子。
“前段时间,怎么回事?”性格还是不够他哥哥们沉稳,历练不够。
面对神色威严的父亲,霍凌昀自知躲不过,老老实实准备挨训。苏瓷的事他确实有责任,父兄把人交给他,他却忙着别扭导致出了纰漏。
要不是瓷瓷聪明,恐怕后果是他不能接受的。
“事情都查清了?”
“查了,那个什么冯姐家里是正规的武馆,平时也兼些灰色业务。”苏瓷入院那段时间,霍凌昀也看了证词,顺带查了一遍。
他觉得这才正常,他就说嘛,他妹性格是软,但是身上流着霍家的血,不可能人都打脸上还像沙包似的任由人欺负。
这一招将计就计使得还算到了及格线,要是他可不会那么轻易让人只受点皮肉苦就离开的。
霍定川点点头,问题不太。
这点头仿佛就是讯号,霍凌昀秒懂,双手敬了个礼。
“请首长放心,我以后保证认真对待任务,确定万无一失!”
嘿嘿,他爹是饶他了!
-
凌晨时分的深夜,万籁俱静,漆黑的天空仿佛像头未知的巨兽,栖息在暗处准备吞噬一切,眼神瘆瘆。
“我妈说你是个野种,没爹没妈的,不是个好孩子,不能和你玩!”
“她有病,我奶奶说会传染的。”
“她是怪物,你们看她的嘴唇是紫色的,快跑!”
……
一粒小石子倏地砸中苏瓷的额头,苏瓷愣愣地摸了摸受伤的部位,仿佛无知无觉般继续向前走着。
云华镇的巷口空地,织着衣服,摘着青菜或者做手工的女人们看着苏家的院子窃窃私语。
“唉造孽啊,自个生的说扔下扔下,当妈的没良心!”
“可不是,不过听说她是给人做小的,生的这个怕是个不能见光的私生货!”
“那么一个病孩,得折腾死老苏夫妻!”
“当妈的跟人跑了,留下个累赘,陈婶子倒霉!”
……
女人们自顾自地说,苏瓷也自顾自地想,她为什么要出生呢?为什么要连累最亲的人?
没等想出答案,一滴水融入画面中,泛起阵阵涟漪,无数扭曲的画面扑面而来。
“苏瓷,你怎么这么恶毒,你真让人恶心!”
“那么见不得人好,现在又想靠病博同情吗?”
“你以为你是谁?谁会喜欢你,谁会爱你?你配吗?”
你配吗?
躺在床上的苏瓷猛然睁开眼睛,好一会儿虚无的双眼才慢慢回神,周围是漆黑的房间,窗外的月光被厚重的帘幕遮住。
打开床前的小灯,微弱的光芒渐渐发散,旁边桌上放置的杯子显示出了原本的轮廓,里面是早已冷掉的牛奶。
张妈睡前送上来的,说是霍定川吩咐的,以后每晚都必须喝了牛奶才能睡觉。
苏瓷忽然笑出了声,从前她无数次想要得到的东西,如今却轻而易举弃之如敝履。m.χIùmЬ.CǒM
光着脚走在地板上,苏瓷来到桌子面前。拉开抽屉,取出里面的锁盒。
钥匙“啪嗒”一声解开,里面有本日记和一张照片。
“苏杭陈淑兰和最爱的小囡囡合影留念。”
小小的红字印在照片底部,这是唯一一张苏杭和陈淑兰带着苏瓷在外地某处景区照的。那年外公外婆带她去外面看病,情况好转,陈淑兰一高兴咬咬牙和苏杭带她去玩了一天。
摸了摸照片,苏瓷关掉灯躺回床上,把照片紧紧攥在胸口。
她配吗?
她根本不在乎。m.w.com,请牢记:,.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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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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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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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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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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