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时候,若不是万分紧急之事,寻龙绝不会来报,所以周仰的神情严肃。
寻龙并未当这里的人说,周仰便移步到厢房外面,特意走过长长的廊道,寻龙才小声道:“镇国公方才差人来报,国公府失窃了!”
周仰听后神情突然涣散开来,往院子里走了两步,后又折回来,沉沉道:“罢了!”
寻龙很是不解,他小声问道:“主子,国公府到底被盗了何物,国公府派来之人一定要卑职单独与主子说?”
周仰未回来,寻龙无奈,只好退下。
但是,他们却未想到,此时房梁上坐着个人,正是一身布衣的吕东来,他背靠在梁上,手放在额旁,看看下面的为此低迷的周仰,若有所思的模样。
周仰回到明月的寝卧中时,公子寐已为明月引过玉力了,但明月并未醒过来,凤祥先是疑惑,后来立即从身上取出一个他们凤家的卦盘拨弄了几下,神情跟着一沉。
公子寐与她说:“你虽极力守她的魂灵了,不过在你出城那两个时辰中,还是丢了!”
凤祥回头看向周仰,而吕东来也正好从后面进来,他们几人的目光交汇中,像肯定了何事,只闻公子寐说:“也许此刻去寻,还能寻回来,晚了,本公子也无能为力了!”
说罢,他转身对旁边的南昭特意嘱托道:“在这里待着!”
南昭怔了一下,因为他刚才的语气,好像以前的沈如故,而她,又变成了他身边那个一无是处的小道姑。
“你……”她想问公子寐要去哪儿寻,张口还未问出来,公子寐已匆匆从此间出去了,留下一股身风,转眼就没了踪影。
凤祥此刻走过来,用请求的语气说:“老身已为救明月消耗许多,如今是筋疲力尽,这后半夜,甚至天亮以后,只怕都不太平,在公子回来之前,还望吕道长能守在这里。”
南昭并不笨,若要多加防范,凤祥该去与旁边的一国之君周仰说,这皇帝行宫,有上前的羽林卫,各个是高手,但这并不能让凤祥安心,这证明老婆子所担心的危险,一定不寻常。
老婆子确实消耗颇大,从前在人前,即便年过九旬,身上有透着其他老人没有的神气,但今夜却没有了,她俨然变成了一个普通老太太。
比起凤祥的忧色苍老,吕东来始终是那一副置身事外的清散模样,他点点头,随意往旁边的一张长椅上一躺道:“贫道先睡一觉。”
南昭皱了皱眉,“此刻睡觉?”
公子寐那般匆忙去为明月寻找丢失的魄灵,还亲口对他们说,若是晚了,连他都无能为力。
那是公子寐啊,他都无能为力之事,必然这世间,再无人可以做到了!
明月若死了,周仰也会死!
鬼婆何时怕过什么,竟然放下老脸来请吕东来守在此,此刻必然情况危急。
这小道士竟睡得着?
但她也知道他的性子,应该心里有数得很,也就是她,随时严阵以待,在房中走来走去,不时望一望旁边那盏红色的灯。
那是明月的续命灯,灯若熄了,明月就彻底没救了!
前半夜很快就这般过去,南昭也终于在枯乏的等待中有了困意,就撑着下巴在桌案前打瞌睡,迷迷糊糊睁开眼,看到周仰从屋子里走出去,看到那道背影,她突然就清醒了,抬头站起来,回头看了看,凤祥守在明月的床前闭着眼睛在默念咒语,吕东来还在睡,她就迈步跟了出去。
周仰一个人走出寝卧,走过长廊,走过花园,走出凤鸾阁,南昭就这般远远的跟着,中途也遇见巡逻的羽林卫,但无人打扰她。
最后,周仰一个人进到了他每日与州官议事批改奏折的暖冬殿,这殿足有数丈之高,那位于正前方威仪的龙椅,在昏暗又空荡荡的大殿中独存着,那人便垂头坐在那张龙椅上,他身上从昨日明月从菩提寺的塔楼上摔下时开始,就透着一股落寞之感。
南昭一走进大殿,便受这落败之气感染,她停在殿门旁,未再往前,站了片刻,前方的周仰沉声说:“从一出生,我便为他人鱼肉,受尽万苦,求死也不能,所以我发誓,总有一日,我要站在至高之地,将曾经压在我身上的这些重物一件件卸下,我野心如汹涌海面,卷起千层浪,为了这一日,我寻灵女走遍天下……”
他缓缓抬起头来看向南昭的方向,那双曾经明亮的眸子,此刻灰暗着,仿佛被蒙上了一层薄雾。
“那些昔日欲将我至于死地之人,一个个死去,就连我的父皇,也是如此,唯一不同的是,他却是我亲手所杀!”xǐυmь.℃òm
南昭虽然对炎帝之死早有数,听到周仰亲口说出来,还是有些震惊。
“鸢姐姐到此刻,都还以为,杀先帝的是明月,其实,先帝在你大婚前一日就已死了,对吗?”
周仰默认了!
那夜,他与先帝因为南昭赐婚一事大吵,他对外宣称,先帝突发旧疾,其实是他在先帝的汤药中下了毒。
“我这辈子,最恨的人并非周政——”他右手抚摸着龙椅侧的龙头金雕细纹,沉声自白道:“而是那个从未善待过我的父皇!”
南昭听完这些,却并不惊讶,她见过属于周仰那灰色的过去,她也知道,从前他心中明媚和善的贵公子只是世人所见,这世上光明不会永在,必然有一面伴着阴暗。
周仰如是,他隐忍不发,数年如故,任由那根尖利的刺插在心上,直到有一日他触手可及时,才将那根尖刺拔了出来,他后又说:“我一直以为,当那座挡在我面前的大山被挖空、当我坐上这座龙椅得天下时,天下所有皆我可得,可是——有个人,却始终非我所有,从前我以为,是因为沈如故,她从前为沈如故而活,后来沈如故死了,我以为一切终将有所改变……原来,人一无所有时,只要得到一点点好,便会十分开心,可我又恰恰相反,得到的越多,却越来越不开心,因为人心被贪欲蒙蔽,我终究未得到最想要的那个人!”
“所以这便是你的苦衷吗?”
因为贪念……
“是!”他不否认,从龙椅旁站起来,情绪上涌的说:“我看你经历无数次生死,每每遭遇险境,我如感同身受,我明知你身为灵女责任重大,但我却希望,你不再为灵女,那些世上纷乱与喧嚣,皆由我一人承担,我希望你在我身后,是由我来守护,而非每次危险时,你为我冲锋陷阵!”
“狂妄!自大!”南昭摇着头,她无法深视这个男人,她总以为,他该有更不得已的苦衷才是。
周仰看她气愤,眸中透出亏欠的悔意,他低声说:“挖你灵花时,我如自挖心肺,肝肠寸断,痛不欲生——”
“呵。”南昭冷笑,见他走来,下意识地往后退去。
周仰缓缓抬起右手,那袍袖虽大,却遮不住那下面微微颤抖的手,他痛苦的唤着她的名字:“南昭。”
她不答,冷眼望着他的脸、手,心却止不住在难过。
“南昭,我将不久于人世……”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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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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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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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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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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