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桥园子隔街一家小面馆。
胡炎、孙悦、烧饼、小岳、李贺东,拼桌围在一起吃炸酱面。
孟贺堂被于慊叫走了,而李青,打从开完会,便没有看到他人影。
至于原因,胡炎心中了然。
不光是他,开完会,好些人都一时不见了人影。
甚至此刻的餐桌上,氛围也有些沉闷,好似谁都没有说话的心思。
破而后立,于场中人的心情,总是会受到影响的。
当然,有一个人例外。
就着一口面,烧饼继续八卦:“李师叔没签合同,不知道为什么?”
众人貌似没有听见,无一人搭茬儿。
“我们湖广签得人最多了,嘿嘿。”
众人依然无话。
烧饼终于发现聊天的话头不对,决定换个话题。
“师爷,您是三级演员呐?”
胡炎一脸黑线的抬头,却对上他满脸崇拜的眼神。
唉,想来上一巴掌,都下不去手。
胡炎扭头看了一眼孙悦:“你孙师叔也是三级。”
烧饼果然转移目光,点头道:“对,孙师叔也很厉害,您二位都是三级演员,一起合作,俩个人的表演,观众也都爱看……”
胡炎突然觉得孙悦找的这家面馆,炸酱面味道怎么这么不对劲呢?
“你们吃,我吃饱了,先回园子。”
远离烧饼,胡炎觉得空气清新了不少。
转眼,回到后台,他决定去看看郭德刚。
整个班子里,此刻心里最不是滋味的,恐怕还得数他了。
这一百多号人,能聚拢到一块儿,郭德刚可是花尽了心思。
走两成也好,走一成也罢,哪怕就只走一个、两个,于他都是损失。
“咚~咚咚”
“请进!”
胡炎推门进去,一扫屋内,旋即有些意外。
因为屋里除了郭德刚,还有邢纹昭、李纹山俩位老先生也在。
而且瞧着几人的脸色,并不轻松的样子。m.xiumb.com
胡炎心里咯噔一下,莫不是自己来得不是时候?
郭德刚站起来,语气无奈道:“师叔,您来得正好,快帮我劝劝两位老先生。”
果然还是有事儿。
胡炎走过去,朝二老拱手道:“二位师兄辛苦,怎么啦这是?”
邢先生朝他点点头,没有说话。
李先生则认真道:“其实也没多大的事儿,我们俩这不是岁数大了嘛,本想着今年也干完了,正好趁封箱的日子,跟德刚打声招呼,年后就不到园子来了,在家里也过几天清闲日子,可是没承想,刚好赶上了德刚整顿园子。我俩这一提,他就以为是对他有意见,你说这事儿弄的。”
“对呀,咱都一把老骨头了,哪里会计较这些。再说,我们跟你也是十几年的交情,你改革也是为了园子好,我们哪有不乐意的道理嘛?”邢先生也对郭德刚解释道。
胡炎一听,便知道两位老先生,说得确实是心里话。
六十花甲,七十古稀。
在别的行当,如此岁数早就已经退休了。
更关键是,胡炎还知道,邢、李二位先生,这辈子最终的活头,也就是十年内的事情。
想想吧。
打小入行,从撂地起步。
侯三爷第一次撂明地,就是背着老侯爷,偷偷跟邢先生去的。
二老活到现在,便把相声说到现在。
转眼,从艺生涯已过半个世纪。
再耀眼的成就、光环,在时间面前,都显得有些苍白。
着实可敬,可佩!
此时退休,合情合理。谷
只是这个时间确实赶巧了。
郭德刚这边一整顿,支持德芸社这么多年的二老便退休。
内部人知道是退休,外面的人一传谣言,那就是退社。
相声门可从来不缺搅风搅雨的人。
胡炎笑道:“二位师兄,郭老师,我听着是不是这么个意思?您二位想退休养老,郭老师这边又不舍得放您二位走,对不对?”
“对嘛!”
二老应声,郭德刚点头。
胡炎心里有了数,继续道:“要不咱们干脆折衷一下。您二位呢,也别说退休不退休,名儿还挂咱们德芸社,永远是咱们班子里的定海神针。当然,您二位的年纪也确实大了,往后也甭跟我们年轻人一样,见天往来园子里,什么时候在家呆闷了,就过来指点指点我们。您二位照应了园子这么多年,也总得给郭老师一个关心您二老的机会不是?”
郭德刚一听,心里更加肯定小师叔,指定是有读心术了。
赶紧点头:“是呀,这么些年,您二老帮过我多少,外人不清楚,我还能忘记吗,咱就按师叔说得来,咱处一辈子的交情,成不成?”
俩位老先生对视一眼,眼圈都红了。
人越老,越见不得世态薄凉,也最怕自己变得百无一用。
够了。
李先生掏手绢抹眼泪,不断点头。
邢先生跟郭德刚的时间最早,甚至比张纹顺先生还早。
而且最初的班子里,好些演员都是他拉过来撑场的。
他拉住胡炎的手:“胡老弟,这儿没外人,老哥哥就跟你说几句知心话。”
“师哥请说,我听着。”胡炎严肃的点头。
邢先生感慨道:“相声门的水很深,德刚一路走来不容易,往后我们俩这身子骨,也照应不少多少了,你还年轻,无论什么时候,一定记得帮帮他,拜托你了!”
胡炎看看二老,又看看郭德刚。
最后起身,对着二老一揖到地,躬行大礼。
随后,三人同样大礼回敬。
屋里所有人都知道,这算是交接,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责任的交接。
事情说开了,氛围陡然提升,喝茶聊天,轻松不少。
不时,胡炎道:“郭老师,我明天回津城。”
郭德刚一愣。
小师叔家里可没人呐,一个人回去,还是小年轻,这年怎么过?
当然,这话可不好说,容易伤着人。
他避重就轻道:“要不就在这里过年算了,慧儿连您的年货都备好了!”
胡炎摇头:“这么些年不稳定,如今也该回去看看了。”
郭德刚不再劝了,只是走到一边,悄悄给王慧打了个电话。
转眼,时间来到傍晚,封箱演出即将开始。
开演之前,郭德刚带着一众老少,擦脸净手,焚香燃烛,祭拜完祖师,这才拉幕开演。
封箱,其实是戏曲门的传统。
年关将近时,往往会约合京城内八大戏班,八班同台上演一出封箱大戏。
表演完毕,祭拜祖师,将各种演出用具整理归箱,贴上“封箱大吉”的封条,至来年“开台”以前,不得再开箱。
这就是所谓的“封箱”。
至于相声门,哪有什么资格提封箱的事情?
几身大褂,几块竹板,几条毛巾,几把扇子,用一个箱子装么?
而且那会儿,见天撂明地,哪来的园子,哪来的描彩绘云的舞台?
早年间,哪个相声艺人要提“封箱”,那指定被人笑掉大牙。
不过,如今传统规矩,日渐淡薄,郭德刚将它引用过来,作为一种文化传承,倒也算一件美事。
否则,真不知道有几个年轻人,会知道有“封箱”这么个词儿。
当然,现在德芸社的封箱演出,也远没有后来那般隆重。
就在天桥的园子里演一场,算是提前给衣食父母们拜年了。
园子再满,顶天也就五百来人,光郭郭德刚和于慊,便能引爆全场。
更不用说,今晚还聚齐了四大园子的演员,净挑好角儿上场。
于是,整个四九城的小年夜,当属天桥的笑声最多。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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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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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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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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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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