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的夜晚总是那么的热闹与明亮,在某些地方,深夜十一点半远远不到休息的时间。
秋聿之正与许久不见的老朋友们聚餐,吃烧烤喝啤酒,好不快哉。
二十来岁的青年皮肤白皙面容柔和,眼角总是带着几分笑意,这副讨喜的皮相从小到大带给他许多便利,无论是长辈同龄人,异性还是同性,天然的亲和力让他很容易便能取得别人的信任。
但意外的是,这样的秋聿之整个大学期间都没有谈过恋爱。
此刻,在老朋友的热情相劝下咕咚咕咚灌了三瓶啤酒的秋聿之,脸颊泛红醉眼朦胧,一副好皮相极其惹眼。
老朋友笑他:“酒量还是这么差,得多练练才行,来来来,继续,今晚大家不醉不归!”
秋聿之单手托腮,将面前的玻璃杯推远了些,烧烤摊的小灯泡亮的晃人,他眯着眼看手机上的时间,踉跄着站起来说:“不行,我得回家了。”
“干嘛,老唐结婚了今晚都不准备回去,一个单身狗还这么自律?”赵铭有些不爽。
老唐笑眯眯地说道:“话说回来,当年在学校的时候,我一直以为老秋会是脱单最快的那个。没想到我都准备要孩子了,老秋这人生大事还没解决。”
他一转移话题,赵铭便忍不住哈哈大笑,说:“现在咱们哥几个儿里只有老秋还是单身吧?行不行啊,要不要哥帮你介绍介绍。”
秋聿之哭笑不得,心中憋着一股劲儿,酒意上头,忽然一个冲动便脱口而出:“谁说我还是单身的?我早就脱单了!”
“什么?!”
赵铭和老唐面面相觑,立刻便闹着要秋聿之说清楚:“不厚道啊,多长时间了?从来没见你说过,连朋友圈都没发过,这藏得够严实的啊!”
赵铭重新把橙黄的啤酒倒满玻璃杯,塞到秋聿之手里,老唐也拖着板凳凑到了他身边,他们起哄道:“弟妹长什么样,漂不漂亮?快!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你到底是什么时候脱单的?”
秋聿之已然陷入回忆中,因为想到了颇为甜蜜的事情,唇角带上了略显得意的笑:“他当然漂亮了,特别特别漂亮,我不是故意藏着的,只是他不想让我说,所以我、我……”
眼中的水雾,似乎把一切光线都折射成了绚烂多彩的光斑,一阵冷风拂来,忽然间便有一股凉意顺着脊椎骨蹿上,瞬间,秋聿之整片后背带着胳膊寒毛倒竖。
记忆中的漂亮脸蛋逐渐模糊,又渐渐清晰,似乎有一道开关,哒地被打开了。
灯光瞬间照亮所有潜藏的阴影。
他的恋人,隐藏着从未对任何人提起的恋人,为何会有不同的面容?
啪!
玻璃杯坠地,啤酒洒了一地,秋聿之猛地一个激灵,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赵铭和老唐莫名其妙地看着他:“怎么了这是?一说起弟妹就这样,噢——明白了,妻管严是不是?哈哈哈哈……”
老朋友们尚且不知到底是怎么回事,仍在嘻嘻哈哈,只有秋聿之知道。
此时此刻,在这个繁华热闹的街市,身边响着无数喧嚣的笑语,秋聿之却依旧止不住地浑身发冷颤抖,心脏阵阵紧缩。
莫名无端的恐惧将他笼罩,冥冥之中,他似乎看到了无形的恐怖怪物正注视着自己露出獠牙。
一种前所未有的清醒,冷冰冰地将酒意压下,这一刻,就好像障目的叶子随风飘落,眼盲的患者重见光明。
“不行……我要走了,我要回去了!”他神情涣散如同突发疾病的患者,又好像只一瞬间,这个金秋十月便在他的世界中跳到了隆冬腊月。
不管老朋友是什么反应,此刻秋聿之已经无心顾及,他急匆匆离开烧烤摊,同手同脚地走到路边,拦了一辆出租车便立刻向家的方向而去。
车门关上,拦住了外面的冷风,嗅着衣服上沾着的烟熏火燎的酒气,瞳孔失焦地看着窗外拉成线的风景,秋聿之慢慢平静了些许。
车子在平稳前行,离家越来越近,秋聿之逼迫着自己去思索记忆中的诡异细节。
他有一个漂亮到过分的神秘男友,毫无疑问,他们十分恩爱。每天离开家门外出的时候,他的恋人都会送给他一个吻,并叮嘱:
“嘘……这是我们的秘密,不可以把我的存在说出去,知道吗?”琇書網
秋聿之会乖乖地点头,然后恋恋不舍地离开这个温馨而完美的家,他谨记恋人的要求,牢牢守护着这个秘密,直到今天,在酒精的怂恿下,他泄密了。
也因此,秋聿之醒了。
正如被传说中的妖精迷了心似的,与恋人相处那么久的时间中,无数本该被他一眼就看出古怪的异样,完全被大脑自动合理化了。
譬如,他的恋人有很多个名字,再比如,他的恋人有很多张脸,即使相貌都有几分相似,却也能看出是不同的人来。
他的恋人会咬破他的脖颈吸吮鲜血,他便认为,这是男友在扮演吸血鬼。他的恋人会长出长长的尖指甲与铺满整个浴室的长发,他却认为,这是男友在角色扮演的途中变魔术。
明明是这么可怕的事实,他却从未注意到不合理之处。
而最不合理的,是他已经清醒地意识到了什么,却还是选择了回家。
在生理与心理上双重恐惧的碾压下,秋聿之拖着沉重的步伐,缓缓向楼上爬去,穿过昏暗空洞的逃生楼道,他不顾疲累,即使下意识拖延时间却依旧选择了回家。
为什么?
当秋聿之站在门口的时候,他情不自禁地反问自己,为什么没有逃走,而是依旧选择回来。
或许是因为,记忆中的恋人,即使无比神秘诡谲,依旧让他想要去相信他。
他亲吻他的温度,他拥抱他的力量,他看着他的眼神,微笑时的温柔……即使身份可以伪装,相貌可以改变,有些东西却依旧会出卖主人最真实的内心。
身后的声控灯一段段熄灭,黑暗以缓慢却坚定地节奏吞噬着后方,最后只余头顶的那一盏明亮。
秋聿之回头看了一眼,漆黑的楼道似乎已经扭曲成一团奇诡的阴影,抹消掉逃离的路。
他深吸一口气,推开了家门。
是了,这扇门,从来没有对他锁上过,他却从未发现有什么问题。
门内黑魆魆一片,不明的阴影如胎动般钝拙地蠕动,让这洞开的门,仿佛地狱无底深渊的入口。
秋聿之轻轻唤了一声:“小维。”
便如盲目的羔羊,义无反顾闯入这黑暗。
……
眼前的一切如同一张年久晕染的油墨画,模糊、昏黄,时间在此刻变得漫长又短暂,失去准确感知能力的秋聿之无法描述自己到底经过了多长时间。
慢慢的,眼前的一切变得清晰了。
在这个过程里,一段信息自然而然地灌.入脑中,秋聿之很快便接受了某种设定——现在的他不是秋聿之,是秋·蒂森特。
一个表面上是被吸血鬼圈养的血奴,实际上是教会安插进来的奸细。
秋聿之的脸色有些古怪,在世界变得清晰之后,他发现自己正待在一个富丽堂皇的宴会厅角落。穿着复古风格礼服的绅士淑女们觥筹交错翩翩起舞,酒香混杂着腥甜的气息蔓延了整个大厅。
他首先低头看了一眼被擦洗的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板。
上面倒映着一个金发蓝眼的俊美少年,相貌与自己本身极为相似,但更加西方化。年轻的身体充满活力,只穿了一袭希腊风的米白色长袍,赤着脚踩在地板上,清凉中带着一丝隐晦的诱.惑。
除此之外,手中捧着的托盘让秋聿之不着痕迹地皱了下眉。托盘本身没什么,上面装着的东西却有些危险,一叠湿手帕、一把尖刃刀,以及一个高脚玻璃杯和一瓶红酒。
对了,脑中忽然浮现的信息告诉秋聿之,他正在参加一场吸血鬼举办的宴会,秋·蒂森特不仅是装点的侍者,也是美味的食物。
这场宴会的目的,是庆祝凯尔威·梅德南特大人在沉睡七百年之后苏醒,这位吸血鬼史上最强大的先祖,将成为震慑教会势力的一大助力。
秋·蒂森特来到这里的目的,同样是他。
凯尔威·梅德南特,凯尔威……凯尔威……
秋聿之在心中反复默念了几次这个名字,迷茫的眼神渐渐变得坚定。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变成秋·蒂森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穿越来这个地方。
但有一件事很清楚,他那位神神秘秘的男朋友扮演的角色之一,就是凯尔威·梅德南特。
这一切,绝对与他脱不了干系。
莫非这是他新的游戏?在家中角色扮演已经无法满足他,他便用自己非人的能力创造出这一切。
不管怎样,秋聿之都必须见到凯尔威,因为这一切的真相,恐怕只有他知道。
……
天虽然很晚,对自详高贵的血族来说,却仅仅只是正常生活的开始。
即使在二十一世纪,异族们早已学会如何伪装自己以便更好地融入人类社会生活,但天性是无法改变的。
尤其是这次宴会的主人公,凯尔威·梅德南特大人,他最近醒来,尚未适应现代生活,依旧遵循着几百年前的习惯,也因此这次宴会的宾客都穿上了自己积压了几百年的礼服。
若有外人突然闯进,恐怕都会怀疑自己是否穿越回了过去。
但这位大人十分低调,即使很多年轻的血族想要目睹他的尊荣,高贵的血族亲王依旧选择冷淡地坐在厚重帷幕后,拒绝一切吵闹与烦扰。
秋聿之很快锁定了凯尔威·梅德南特的位置,那是一个足以俯瞰整个宴会厅的高台,想要靠近那里并不容易,有一圈明显的空白地带正无情地拒绝任何没有资格靠近的人。
秋聿之微微垂首,学着其他血奴恭顺的模样,假装若无其事地走到了通往高台的圆形楼梯边。
他十分警惕地偷瞄着四周,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有一种如芒在背的古怪感觉,似乎有人盯上了自己。
秋聿之正要抬起脚向上迈去,一只冰冷的手便忽然抓住了他的手腕。
强横的力量让秋聿之无从抵抗地向后踉跄了两步,旋即,他便被一个个头高大的男性吸血鬼抱入了怀中。
秋聿之紧紧抓着托盘,酒瓶因力的不稳而掉到地上噼啪碎掉。
这位吸血鬼似乎喝醉了,口中不满地嘟囔道:“真是笨手笨脚的,竟然连酒都打碎了。”
冰冷的带着酒气的吐息喷在脖颈上,秋聿之起了一片鸡皮疙瘩,这一刻他由衷感到了厌恶,不仅仅来自于本身讨厌陌生人的靠近,也来自于“秋·蒂森特”对吸血鬼的憎恨。
这厌恶没有被遮掩住,吸血鬼一眼便看出,他带着恶意的笑说:“害怕我?讨厌我?知道不听话的宠物有什么下场吗?”
“什么?”秋聿之绷紧了身体,顺口问道。
吸血鬼便阴森森地恐吓道:“会被吸干血做成标本!”
说罢,这位醉酒的吸血鬼张开血盆大口,露出了尖锐的獠牙,便要对着秋聿之的脖颈咬下。
这最为粗鲁野蛮的进食方法,早就不流行了,凡以贵族自居的吸血鬼,大多采取将血从人体内取出放置到容器内然后饮用的方式进食。
二十一世纪的取血工具是针筒,但今天是复古宴会,因此准备的道具是匕首。
秋聿之无暇多想,手中托盘一斜,刀柄便滑入了掌心,他清楚面对陌生的环境谨慎小心方为上策,但不是所有时候,都能让人慢慢来。
在那獠牙刺破脖颈的前一秒,秋聿之将托盘隔在了两人当中,抓着匕首忽地横割而过。伴随着喷溅的血液,嘴角如同纸一样撕裂开,醉酒的吸血鬼捂着比方才还要“大”的嘴巴跌倒在地,发出含混不清的痛呼。
原来伤害一只吸血鬼的感觉,与在厨房切割猪肉的感觉并没有太大差别,这一刻秋聿之是这么想的,随后,他也微微惊讶于自己不正常的冷静。
鲜红溅了秋聿之一脸,米白色的希腊式长袍上如同绣了无数朵桃花,他将匕首放回托盘,迎着贵客们或惊讶或愤怒的眼神,仰面看向了上方。
“殿下。”秋聿之将呈放着染血匕首的托盘高举,以狂热的眼神看向那被厚重帷幕遮盖的高台。
他知道一分钟之后自己是生是死全在此一搏,故而,他高声呼喊着:
“凯尔威殿下!我是您的仰慕者,我只属于您!只有您可以品尝我的血液,可以夺走我的一切,请容许我跟随在您身边,成为您专属的奴仆!”
煌煌灯光倾洒在染血的少年身上,他炽热的目光似乎比骄阳还要刺眼,他扬起了纤细雪白的脖颈,正如最狂热的信徒虔诚奉献一切的姿态。
然而嗜血的魔鬼将他扑倒,伸出利爪扼住他的口鼻与喉咙,他们愤怒地斥责他的冒犯,试图将这场闹剧以最快的速度结束。
结束了。
并非以秋聿之的死亡为句点。
某一瞬间,压制着他的力量忽然全部消失,热闹的宴会厅陷入让人不安的寂静,一切交谈的声音都消失了,只剩下悠扬的古典乐和着月色流淌。
那始终笼罩着秋聿之的诡异冷感,在这一刻达到了巅峰。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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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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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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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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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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