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未得诏,便要面圣。陛下这不正忙着吗?奴才便给劝回去了。”
轩辕远荣惊异地睨了眼小太监:“你胆儿不小啊,又不在宫里,哪来的死规矩?教晴儿吹胡笳算什么大事?我这不就回来了吗?”说罢,他便追了上去。
“呃。南守公,不是奴才多事,陛下不会想见她的。”
“这是你个太监该掺和的事吗?”轩辕远荣住了步,脸色好不难看,“想不想见,得问过陛下。”
方平悻悻地退了一步。
轩辕远荣一路近乎小跑,到了第二道穿堂门,总算快赶上了。可这刻,他却停了下来。他都不知,追她做什么,追上她又该说什么。
不过是头先那削肩不堪伤怀的落寞微簌,着实让他有些担心。这个女子差点就成了自己的嫡妻。若说这世上,自己可曾亏欠过谁,那便唯剩她了。她现在如此落魄,出于愧疚补偿,自己也该予些帮助。他如是安慰自己,便又迈开了步。
就在他迈过穿堂门那刻,一道寒光刺目,他循光望去,只见一个灶头打扮的老婆子从袖口抽出一把匕首,蹑着步子追向行至围墙拐角的主仆二人。
“小心!”
轩辕远荣的这声高喝,惊得韵儿一个扭头,便见一点白光直逼心窝。她竟是一动不动,不是吓傻了,却是魂早在方才院落已然被逼出了窍。
那宫女吓地猛一抱头,蹿逃出去几尺。
白光越逼越近,越近越小,竟似只隔几指的距离了,忽地,白光陨落,噗。韵儿低眸,只见胸前、腰间、裙襟溅了一道血花。
“啊——”宫女抱着头,蹲坐在地上,嘶声尖叫。
轩辕远荣气喘吁吁地俯着腰,覆在膝上的右手轻搐不止。方才一个箭步冲奔过去,已然追堵不及,情急之下,甩手扔出了护身的匕首。若再慢须臾,或再偏毫厘,血溅当场的必然是她。
“你怎么回事?都不知躲闪!找死啊你?”轩辕远荣惊恐地大吼。
韵儿似尊石雕,一动不动。脚边瘫倒的老婆子,瞪着滚圆的眸,脖子上的窟窿汩汩地淌着血红。那血红都渗到了锦履的鞋尖了。韵儿还是一动不动。
匕首跌落在了墙角跟。
那老婆子浑身抽搐,瘦骨嶙峋的手青筋直搐地抠着地砖。一爪一爪,她的指都够到了锦履的鞋尖。韵儿还是一动不动。
轩辕远荣疾步一迈,一脚踢开老婆子。余光瞥见身边的那轮白嗖地陨落,轩辕远荣下意识地伸手捞去,臂弯一沉,心亦是一沉。怀里的她像皮影子戏里的纸片人,散了架一般,他忽然觉得她背后的扯线似揪住了他的心,扯得他七上八下。
一瞬出神,他即刻清醒过来,刻意避了避怀翼,冲着随侍吼道:“娘娘遇刺,快去告知陛下。”
“你醒醒,醒醒。”轩辕远荣无措,怎也唤不醒她。
“你赶紧来扶一把娘娘。”轩辕远荣朝外送了送臂弯里的人儿,又急又窘,满脸通红。
吓得七魂不见的宫女哆哆嗦嗦地挪了过来,伸手去接韵儿,手臂刚一吃重,却噗地一屈膝。
就在此刻,轩辕远毅急冲冲赶了过来,一手捞过莹白抱了起来:“传御医!”他一路疾奔,轩辕远荣紧跟其后。
“孤是怎么交代的?官驿得严加戒备,不出一日,竟来了刺客?你这个侍中算是白当了!”琇書網
“臣知罪,臣一定彻查此事。”轩辕远荣从未见哥哥如此动怒,只得一个劲赔罪。
“还有你!”轩辕远毅怒红了双眸,扭头冲着近侍又是一通训斥,“孤有令,她不得出房门半步。你是怎么交代宫女的?没看住人也就罢了,贵妃出行,身边只有一个木头木脑的宫女。孤看你这个大内总管是当腻了!”
“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入了屋,御医竟还没到,轩辕远毅又是一通发火,直吓得宫女、太监跪了满院。这夜,人人自危。好在御医切脉,只道娘娘是一时惊吓过度,并无大碍。轩辕远毅那紧绷的脸色才稍稍顺了顺。
可饶是如此,待韵儿醒来,却又是另番景象。这回,她竟连他的背影都不曾见。内心的迷惘比惊魂未定远来得折磨人。她不知回京后,他会如何处置她。废了她?囚着她?冷着她?她独独不敢奢望他还会爱她、宠她。
她晃了晃脑袋,不愿再胡思乱想。她伸手就把藏在睡榻里侧的紫檀木箱揽了过来,严严实实地捂在被窝里。搂着母亲,她的心才渐渐静了下来。而今已是最好的结局,她寻回了母亲,又还回到了他的身边,她还求什么?她想要的,都有了。即便他避而不见,甚至是他把她囚了起来,亦好过她孤苦无依地四处飘零。如是想,她勾着头,轻轻地吻了吻紫檀木,露出一丝涩涩笑意。
翌日,圣驾便启程回京,同行的,除了省亲折回的贵妃,还有武都公府的晴儿。
这一程走得并不匆忙,行到第三日,方刚刚出洛州境。轩辕远毅大有东巡政务的架势,不单检阅兵防,还私访民情,甚至,来了雅兴,还造访了几处古迹。
只是,这一切都似与韵儿无关。她再没见过他。连远远的一个侧影,甚至是背影,他都没留给她。倒是留霜宫的暗卫一心为欧阳道报仇,驿馆跑堂、大肚婆农妇、古稀的老汉。杀手形形色色,锲而不舍。
虽然每回都有惊无险,可韵儿早已成了惊弓之鸟。她搂着紫檀木片刻都不松手,食不知味,夜不能寐,日渐憔悴。便连每日请平安脉的御医都暗暗捉了急。她自己亦捉急,仿佛陷入一个沼泽泥潭,漆黑一片,不知前情,不晓后路,眀曦去了哪儿?六儿姐姐可安好?留霜宫为何铁了心杀她?
分分秒秒都被这些谜团折磨着,身边连个说话的人儿都没有,韵儿自觉快疯了。她从未像此刻这般渴望见他。可任凭她软磨硬泡,宫女竟似充耳不闻,既不帮她请召,也不给她放行。渐渐地,她消停了。赶路时,她便搂着母亲,默默地窝在马车里。歇脚时,她便揽着母亲,默默地倚在睡榻角。如此,她便愈发憔悴。
夜幕下,官驿后院。
“陛下,这已经是第十六个了。”轩辕远荣掩着鼻子,指指坪子中央的白幡,“依臣看,他们绝不可能是容国的奸细,倒似江湖杀手。”
轩辕远毅冷瞥一眼白幡,神色冷峻,半晌,才淡淡道:“严令官驿上下人等,行刺一事不得对外泄露半字。你善后。”说罢,他便转身离去。
“陛下,”轩辕远荣捉急,“依臣愚见,一定得捣了这窝贼巢,才能保娘娘无虞。若陛下信得过臣,臣一定守口如瓶地办好这趟差。”
“不必了。”
“陛下,”见只有方平在场,轩辕远荣大迈几步,稍稍阻在了哥哥的身前,“臣知陛下想帮她,既是如此,便更该永绝后患。”
轩辕远毅冷一摆手,唇角结了霜:“谁说孤要帮她?”
“可。”
“孤对这些杀手是何来路,不感兴趣,更不想蹚这趟浑水。你安心当差护驾,便是尽了本分。旁的,不归你管。”轩辕远毅冷冰冰地添了这句,唇角甚至微勾一缕残忍细弧。
“臣遵旨。”话已至此,轩辕远荣自知由不得自己再多嘴,可耳畔响起御医的摇头慨叹,“哎,娘娘这脉象有些悬,原不过是一时惊吓,竟不料想这脉,哎。”他不由得又多了一嘴:“哥,要不,您还是去看看她吧。她听着。不大好。”
面色嗖地一绷,轩辕远毅不自然地蹙了蹙眉,脸都别了过去:“你与其管这等闲事,不如对晴儿多上点心。这门婚事,母妃也甚是满意。”
轩辕远荣默默地点了点头。
一时,两兄弟竟尴尬不语了。幸在,侍卫有事禀告,正好缓了这僵局。
“瞧真切了?”轩辕远荣满目惊色,余光瞥见龙颜不悦,便朝侍卫拂了拂手,“这事。不如由臣处理吧。”
轩辕远毅冷冷一记哼笑:“姐姐守在寿安殿,日日以泪洗面,求母后开恩,求孤开恩。孤未张皇榜通缉他,他倒好,竟敢跑来孤这儿要人。”
“陛下——”
“他要见,便给他见。把他押上来。”
轩辕远荣瞠目。
“传令,召贵妃来见孤。”
“诺。诺。”方平结舌。
深秋,夜风清冷,透着丝丝缕缕凌冽的初冬气息。韵儿拢了拢披风,紧紧怀里的紫檀木箱,生怕冻着安息彼岸的亡灵。她稍稍勾下头,默默地凝着母亲,心里在悄声轻问,“娘,他召见我,要对我说什么?”
过去这些日子,韵儿就如此刻这般,搂着母亲,默默地说着悄悄话。即便得不到一丝回应,心头还是泛起涩涩暖意。
“娘娘,请。”
前头的宫女陡然止了步,韵儿这才恍然,已到了他歇息的院落。她不由探头望了望,心底竟腾起一丝怯弱。尤是瞧见方平冷着张脸,猫进屋里告禀,她便只觉掉进了冰窟一般。从小察言观色,她感觉得到,今夜大不祥。
“娘娘,请。”不过片刻,方平便猫了出来,脸色都发了黑。
韵儿竟是没来由地打了个冷战,木然地紧了紧怀翼,紫檀木磕着心口,好一阵胸闷,咳咳便干咳起来。
“娘娘。”宫女赶忙贴过来顺背。
方平愈发看不顺眼,这年月装作柳弱花娇,对主子投怀送抱的多了去了。这等伎俩,他心头嗤笑,便冷冷道:“陛下已等候多时,娘娘请。”
韵儿咳得双眸胀痛,都雾了层泪星子,闻声直起腰,定定地凝着这个小太监。接连数日,她那点心虚的锐气早被挫平了,当下竟有几分委屈。这个小太监虽然只是一介宦官,却是离他最近的人。瞧这态度,她便可窥豹一斑,自己在他的眼里竟是何等不堪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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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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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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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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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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