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何,真巧,你们也在啊?”简郁珊和隔壁阿尔法剧组的导演显然很熟,当即就带人过去打了个招呼。
何学长是软件工程学院大四,典型程序员打扮,格子衬衫、寸头、黑框眼镜。谈话间林慕白才知道,这位何学长不仅在《阿尔法的清晨》剧组担任导演,剧本也是他写的。
林慕白在心底默默吐槽:“完全没想到,《阿尔法的清晨》这样一个梦幻又浪漫的故事,竟然会出自一个程序员笔下。”
系统附和着打趣,说:“更没想到的是,之前那个刘纯一也是软件工程学院的?——所以,林先生,我们这属于刻板印象。”
林慕白:“……好吧,我认了。”
莫名感觉被系统上了一课?
林慕白和何学长握了握手,听见对方感慨道:“英雄出少年啊。简姐,我知道小高最近没空给你写剧本,你从哪里又挖出来这么个宝贝编剧?”
简郁珊抿唇一笑:“周老师介绍的小学弟。是吧小林?”
被迫装嫩的林慕白:“……”
明明自己才应该是年纪最大的一个,偏偏大家都把他当成学弟,一个两个都想要欺负他似的。偏偏他又长了一张娃娃脸,平时穿着简单的T恤或者卫衣,看起来像个高中生。在年龄这个方面,实在是没有什么说服力。
和何学长他们一桌吃饭的,还有一位已经毕业好几年的师兄,名叫路和同,据说是S市小有名气的独立剧团“他山之石”的负责人。先前,路和同曾给何学长他们《阿尔法的清晨》剧组做演出指导。
路和同在社会打拼好几年,和学生气的他们都不太一样。他儒雅地伸出手,对林慕白说:“林烨,你好,我是路和同。”
林慕白伸手和他握了握:“路师兄好。”
系统突然开口说:“这是可以抱的大腿。”
林慕白面上严肃,一本正经地玩笑道:“以我的水平,还需要抱大腿吗?”
他这么说着,心底门儿清。做编剧这一行很吃人脉,简郁珊这是给他机会,让他和路和同建立关系呢。于是微笑着寒暄了几句,加了微信。
火锅点了鸳鸯锅,不一会儿,牛肉、羊肉、鸭肠、毛肚、虾滑,满满当当摆了一桌子。众人在戏剧节忙活了一天,此时天色已晚,都饿坏了,纷纷举起筷子夹菜往火锅里涮。
简郁珊高兴极了,举起酒杯说:“来,祝贺我们剧组,在本次戏剧节大获全胜——”
“干杯!”
“cheers~”
“这次尤其要感谢的是小林,小林可是我们的大功臣呀!”
林慕白被众人起哄喝了不少啤酒。
没办法,谁让他是全场“年纪最小”的学弟呢!
火锅蒸腾的热气蒙住了林慕白的眼镜。他藏在一片白雾后,静静看着剧组众人笑闹,总觉得隔了一层。
来到这个世界已经几个月了,偶尔林慕白还是会觉得自己如同在做梦一般。随时这个美梦都会破碎,醒来面对一个更加冰冷的世界。
他不是真正的大学生林烨,只是个借壳子复生的人。可这些人与他朝夕相处,那样温暖、鲜活,那样具有人间烟火气。
一连灌下好几杯啤酒,林慕白晕晕乎乎摇摇晃晃地走到洗手间。
他对自己的酒量心中有数,不是能喝的人——但还是禁不住众人劝酒,你一杯我一杯,不知不觉就醉了,连路都走不稳了。
洗手间里恰好没人。跌跌撞撞地扶着洗手台的边沿,打开水龙头。被冷水一激,意识少许清醒,哗哗的水流声中,林慕白抬头看向镜面。
镜子里这张脸很年轻,和他上大学时的容貌有七八分相似,似乎更加娇生惯养一些,皮肤干净得一点瑕疵也没有,连颗青春痘也不长。因为喝了酒,白皙的脸颊上泛起两团冷红,配上金边眼镜,竟有种奇妙的禁欲之感。
“啧。”林慕白觉得有些热,随意扯了扯领口,眼神迷离地盯着镜子。
系统出声提醒道:“林先生,你喝醉了。”
“我没有——”林慕白瞪大了眼睛,“小文,你污蔑我!读书人喝的酒,能叫醉么!”
他很笃定地说着,随后似乎听见系统叹了口气:“林先生……”
“我是冠军了,哈哈哈,”林慕白突然举起手,大笑起来,“最佳——剧本——双木!我!”
他捶了镜子一拳,望着镜中人,似乎要在那里找到另一个身影似的。
“诗万卷,酒千觞。几曾着眼看侯王?玉楼金阙慵归去,且插梅花醉洛阳。”(注)
他边笑边念,酒精窜上他的四肢百骸。笑着笑着,眼泪就不自觉地涌出眼眶,在颊上汇聚成细瘦的溪流。
绑定系统,重活一世。他本想做条咸鱼,命运却推着他不断往前走,逼迫他一步步诘问自己的内心。
先前,被罗鸿诬蔑抄袭,他冷静反击。写出的剧本无人赏识,他一笑置之。甚至,当他站在舞台中央聚光灯下领奖的时候,他都淡然接受了荣誉。ωωω.χΙυΜЬ.Cǒm
此时此刻,汹涌激烈的感情,却在酒精的催化下,在空无一人的洗手间里决堤。
眼镜掉在地上。
林慕白弯腰捡眼镜,扶着洗手台站起身。脚下却不听使唤地踉跄了一下,眼看就要以头撞墙的姿势摔倒,撞个头破血流——
“林先生!”系统惊呼道。
数据流中激起剧烈的波动,这场波动似曾相识,系统条件反射般意识到,相似的波动出现在先前罗鸿朝宿主砸来的那个不锈钢保温杯——
来不及多加思考,几乎是本能地,系统迅速作出了反应。
“嗯?”林慕白迷迷糊糊地抬起手,转头,脸上是罕见的有点呆呆的表情,完全不设防备。
就在他即将摔倒的瞬间,突然有人自后腰处扶住了他。
对方用一种他很熟悉的口吻说:“小心。”
那是个高高瘦瘦的年轻男人,身量比林慕白还略高一些,穿一身黑。走到林慕白身前时,在他眼前笼罩下一片淡淡的阴影。
对方俯下身,伸手,动作轻柔地帮他扣好方才被扯开的衣领,又仔细地抚平衣领上褶皱的纹路。
这太近了,林慕白模模糊糊地想。
安全社交距离应该在1.2米以外,熟人的距离可以达到0.5到1米,只有最亲密的人才能靠近到呼吸相闻。
可他几乎能感受到对方的压抑的鼻息与温热的体温,轻飘飘的触感像水雾一样裹在身上,像烈酒一样在四肢百骸里燃烧。
好难受。
他想伸手推开对方,却被那人一把握住手腕:“乖。”
“乖”这个形容太过奇怪,他是二十七岁的大男人,又不是小孩子。
林慕白努力睁大眼睛,想要看清对方的长相,或许是没戴眼镜、又或许是酒精上头,怎么也看不清他的容貌。
“你是什么人?”林慕白出神地问。
那男人没有回答,拿过他的眼镜,放在洗手台上,随后走开了。
“小文?”林慕白撑着洗手台,摸索到眼镜戴上,试探着呼唤系统。
系统刚刚收起实体,深吸了一口气,竭力用平静的语气回答说:“林先生,我在。”
组成他的数据此刻已经乱成了漩涡,千万条信息交错着缠绕在一起,像一个难解的结。系统从紊乱的数据中勉力找回清醒。
数据的洪流里,还残留着宿主手腕上的余温。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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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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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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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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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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