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依泪水滴滴落下,低声道:“杨大哥,阿依不能留在长安……”。
烦了轻舒一口气,点点头道:“走吧,我不稀罕”。
阿依破涕为笑,伸出手臂道:“那你也咬我一口”。
烦了握住她手,边走边道:“下回再咬”。
如果还有下次的话。
每天早晨他都会准时等在鸿胪寺馆门外,带阿依畅游长安城,又每天赶在宫门关闭前送她回去,无论刮风下雨,从不间断。
李正每天都告诉他,今天谁来拜访过,谁送来了名刺,谁已经来过多次。
“谁都不见,包括皇帝和太子!”。
烦了没想过造反,也没想过做权臣,他的一切布置只为大唐强盛,然后带兵回安西,所以没必要做多余的事。
潇潇道:“郎君,让阿依妹妹来家里住吧……”。
“不用,她过几天就走”。
潇潇是个优秀的大妇,可她不明白,七年前自己决定离开,阿依陪着自己尽情游玩。七年后阿依决定离开,自己也应该专心陪着她。
双河州有漫山遍野的红花绿草,长安城里却到处都是店铺人群,烦了认为长安城不如双河州,好在阿依能看个新鲜。
大唐民风豪放,青年男女结伴同行不算什么,但像烦了和阿依这种大龄青年还手拉手逛街就比较罕见了,引的许多人侧目,二人脸皮都不薄,理都不理。
有老书生哼道:“大庭广众之下,成何体统!”。
烦了歪头笑道:“吹皱一池春水,干卿何事?”。
老书生怒极,“好大男女,竟不知羞耻为何物”。
烦了更戏谑,“岸然君子,令尊定然不近女色”。
“你……你……”。
眼见他脸色青白,全身颤抖,烦了忙拉着阿依就跑,“快走,别让他赖上”。
阿依哪还忍得住,边跑边捂嘴笑,眼泪都流出来了。
世界上绝大多数快乐时光都短暂,这次也一样,回鹘使团出发的日子定在九月十七,副使伊难珠走河套回漠北,阿依则要经河西回双河州。(吐蕃为了议和很有诚意,加上阿依来自四家联盟,特意准许使团从河西经过)
月儿给他收拾好行囊,嘱咐道:“哥,送到陇州”。
“嗯”。
月儿仔细端详着他,确认他不像撒谎,想想还不放心,又嘱咐道:“不许出关”。
“我知道”。
到九月十七,烦了刚要上马,阿墨带着两个亲兵过来,都带着行囊。
“阿墨?你这是要去哪?”。
阿墨笑道:“当初我和阿塔受公主款待,公主要走,我也该去送一送”。
烦了无奈点点头,“也好,那就一起去”,这明显是月儿的安排,怕自己送阿依送过头,派了阿墨来盯着自己的。
四人去到城西,阿依已在驿馆外等候,身后是五百回鹘骑兵。
“杨大哥……”,阿依看到他的行囊,“你这是要……”。
烦了笑道:“我恰好要去趟凤翔,咱们顺路”。
阿依抿嘴一笑,“我可没欺负你”。
骑兵队中有些熟面孔认出了他,挥手大叫。
“是杨副使!”。
“杨副使!”。
这也勉强算他乡遇故知吧,烦了挥挥手大声道:“近来忙着陪豁真,倒把你们冷落了”。
众人自然知道两人关系,皆哈哈大笑。
烦了探出手去,“来!”。
阿依抓住他手,上马坐到他身前,与当初一模一样,“走了!”。
阿墨加入骑兵队伍,“怎么,只认得杨副使,不认得我了?”。
“哎呀!是墨头领!”。
“墨头领,你还认得我嘛?”。
骑兵队中更加热闹,当初烦了和阿依到处浪,让阿墨帮忙梳理双河州,骑兵中认识他的更多。
阿墨笑道:“到了驿站我给要好酒好肉,今晚务必尽兴!”。
“好!”,众骑兵兴奋大喊。
自长安去河西有三条路,南路走凤翔,陇州,秦州等。中路走泾州,经会州。北路则走盐州,朔方的灵武,穿过沙海。三条路都至凉州(河西走廊最东端,既武威,吐蕃称西凉府)。
北路最近,但有大段路径缺水,地段荒凉,人烟稀少。中路次之,也不好走。南路远一些,但村镇最多,水源最充沛,也是东段丝路的主路,往来客商大多从此处经过。(也可走祁连山以南的吐谷浑道)wWW.ΧìǔΜЬ.CǒΜ
过河西走廊后到西端的玉门关和阳关,这一段便是丝路的东段,也是传统汉地所在。
向西的中段又分两路,出阳关走大漠以南的且末,于阗至小勃律为南线。出玉门关沿天山南麓向西,经西州,焉耆龟兹等为北线。(也有人称天山北麓为北线,那样的话中段也是三条)
自葱岭再向西便是丝路西端了。
这条巨大的经济带是妥妥的黄金商路,影响无法估量,如今却变得支离破碎。大唐不用说,陇右河西,包括向西的沙洲等在吐蕃手中。沿天山向西的西州,焉耆,龟兹和疏勒在回鹘手中。再往西的大小勃律等又被吐蕃控制……
大唐和回鹘没有商路还能凑合过,吐蕃因其巨大的地盘和低下的治理水平,国内矛盾又尖锐,最急于打通商路,也正因为此,才一次次的找大唐求和,又对回鹘百般忍让,龟兹在胡特勤手中,吐蕃为此客气的让阿依从河西过境。
烦了送阿依要从长安一路向西,经凤翔,过陇州,至大震关(也称陇关或陇山关),全程五百多里,再往前便是被吐蕃占去的秦州(天水),朝廷给定的期限并不紧,只要十月之前离关即可。
与大队只走了一天,第二天他便带着阿依单独去玩了,这段路他很熟悉(当初去过镇戎军),二人沿官道一路游山玩水,好不逍遥。
一直玩到二十九,踩着最后一天的期限到达大震关,之所以敢这么嚣张是因为这里就是他的地盘,没错,就是李佑率安西军在这里驻扎。
“大帅!”,李佑带着两个手下赶到驿站,皆满脸激动。
他们有理由激动,一个淮西降将和两个带头哗变的家伙,如今却是边关大将和正牌禁军将领,若没有烦了,他们坟头草都三尺高了。
“没声张吧?”。
“没,少帅交代过,就只有我三人知道”。
“嗯”,烦了问道:“那边没事吧?”。
“没事,吐蕃人得了上边消息,安稳的很”。
听说平安无事,烦了一时竟不知道该高兴还是难过。
“都下去吧,使团明天出关,送走使团再聚”。
三人早听说了他和阿依的事,懂事退去。
烦了亲自动手做了几样小菜,跟阿依说笑着边吃边聊,都没提即将到来的离别,也没问要不要回去,或者能不能留下,该问的早就问过了,不能在离别时搞得心里不舒服。
十月初一,大震关下,阿依静静看着他,“杨大哥,你多久能回去?”。
烦了道:“我估计最快也要五六年,慢点得八九年甚至十年,若是有什么意外,估计就回不去了”。
阿依笑着道,“那我还等你吗?”。
烦了也笑道:“别等了,不值得”。
阿依点点头,“杨大哥,那我走了”。
“走吧,一路平安”。
二人都笑着挥挥手,阿依上马离开,越走越远。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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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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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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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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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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