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度用了一种最笨的办法,不商量计划,就三省六部抓阄,抓到哪个就从哪个直接开始干,按官制留下岗位,多余的就往下砍。
这事儿其实挺残酷的,年轻有才华的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年纪大点或者平庸点的则一夜回到解放前,刀不砍到自己身上都感觉不到疼,砍到谁可就是一家人痛苦。
裴度出身河东裴氏,崔群是清河崔氏,两家本身就有大量子弟在朝为官,无数双眼睛在盯着他们,他俩不敢徇私,只能硬着头皮砍,好在杨绛给挡了不少刀。
随着老牛进京后加入团队,这个寒门出身的二愣子谁都不惯着,主动接下了最得罪人的活儿,京城上下哀鸿遍野,满大街都是痛骂他们的童谣。
户部某司,一个员外郎管事,挂名的员外郎十九个。工部某司,一个员外郎干活儿,挂名的员外郎二十六个。刑部某司……
人其实挺怪的,在某种情绪的感染下有时会变得不管不顾,铁了心的勇往直前,三大宰相加老牛互相鼓励着,顶着骂声从南天门砍到了三味书屋,又从香格里拉砍到挪威的森林,猛然回头看时,吏部的官员册子已经快要减肥成功了。
这场官制革新进行的突然且粗暴,其实老李不是太刻薄寡恩的人,推行过程中也做了许多调整,对一些被罢黜官员和勋贵的待遇做出许多补偿,可习惯了锦衣玉食的豪门,哪受得了小康生活,合伙找茬闹事使绊子事件层出不穷。
朝堂上下到处乱糟糟的,老百姓吃瓜吃的目不暇接,只剩一部分不忘初心的人还记得最早那个大瓜,正月二十清晨,吐突大监离开了家。
他幼年入宫,自然没有亲生儿子,后来收养了个儿子也没给安排官职,一直养在家里,全家男女九口,加上随行的下人,整支车队只有三十来人,不久之前大监出入的随从动辄几百上千,如今全家就只剩这三十多人,这就是官场常态,树倒猢狲散。
安西大院也有一队人在出发,烦了披挂整齐上马,身后是近百骑兵,个个顶盔披甲,刀槊闪亮,马蹄踩在石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看热闹的人群远远躲到路边。
待杀气腾腾的马队过完,人群再次合拢。
“杨大帅真是说一不二,说正月二十,就正月二十……”。
“吐突大监就是没事找事,往日里大帅不与他计较,他倒好,蹬鼻子上脸,把人兄弟害死,把全家都搭进去了”。
“你说这事儿是他干的嘛?我怎么听说是被人陷害的?”。
“呵呵,是不是的不重要,大帅兄弟死了八个,总得杀些人不是?他找不出真凶,那他就是真凶……”。
安西兵沿大街向东,守门士卒远远躲到一边,目送他们离开,一个时辰前车队也是从这里出的城。
正午时分,车队被包围,仆人们发出绝望的嚎叫,他们很勇敢,也很忠诚,可这些不足以对安西兵造成伤害。
厮杀或者说屠杀很短暂,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冒着热气,剩下九个人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吐突承璀和他的老实儿子,儿子的妻妾,还有一个被抱在怀里的婴儿,一个不缺。
烦了在马上居高临下的看着,“还有什么话说?”。
吐突承璀往前两步跪到地上,“舍人,真不是我做的……”。
烦了不为所动的看着他。
绝望的吐突大监长长叹口气,无力道:“罢了,是不是的都这样了,咱这辈子害了不少人,也是活该……
只求舍人高抬贵手,饶我孙儿一命,老奴下辈子当牛做马报答……”。
烦了面无表情的伸手一指。
小玖等人上前把几个女人拽到旁边,没等她们哭出声,喉咙已经被割开,娇弱的生命变成了尸体。
马队回城,许多人衣甲上斑斑血迹,马鞍上挂着一个个包袱,包袱已经被鲜血浸透,露出圆滚滚的轮廓,所过之处血腥气让人作呕。
很快有消息传开,城东四十里,官道南边的大坑里满满的无头尸体。
许多人摇头叹息,“终究还是杀了”,也有许多人松了一口气,“杀得好”。
烦了刚进大门,马上吩咐李正,“注意街上有什么传言,盯住散布流言的人,快去!”。
回到书房,阿墨利落的泡茶,月儿则坐在他身侧。
“哥,鱼儿会上钩吗?”。
“会,必定会有动作,只是不知道动作多大”。
吐突承璀当然就是个背锅的,烦了百分百确定不是他,抛开别的原因只凭一点,他执掌神策军十几年,怎么也能笼络一批手下,可他直到被逼上绝路都没有反抗,老李一道圣旨就让他乖乖交出了兵权,他明明知道交出兵权必死无疑,可他什么都没做,如果大唐的宦官都能像他这样,天下可就太平多了。
如今满城都知道自己杀了吐突承璀,布局的人目的达到了,一定会趁机兴风作浪。
茶水泡好,月儿低声道:“难道皇帝说的是真的?”。
烦了摇摇头,“是不是真的我都不信”。
老李有私心,他想给儿子铲平道路,想借安西兵的刀杀人,烦了不介意做他的刀,可也不想放过真正的仇人。
月儿低声道:“哥,如果是皇帝做的呢?”。
烦了沉默片刻,说道:“我会亲手砍死他!”。
傍晚时李正回报,“郎君,有人在散布消息,说郎君杀了吐突承璀,还要杀光他的手下,咱们的人盯住几个,还没头绪”。
“嗯,去吧”。
轻轻舒一口气,“出来了……”。
吐突承璀掌大权十几年,干儿子干孙子一大堆,如今树倒猢狲散,正是六神无主的时候,有人散布流言,制造恐慌,然后便会趁机收拢他们。
月儿皱眉道:“别人也会趁机下手的……”。
“没错”,烦了点点头道:“吐突承璀倒了,谁都想去分一口,可那个布局的人准备最充分,他会吃的最肥”。
正月末,元和改制初步完成,这次仓促的改制共裁撤大小官吏四千多人,极大缓解了大唐财政压力,提高了行政效率。琇書蛧
同时也留下了无数隐患,损失惨重的门阀世家在四处串联,朝野流言四起,人心浮动,老李被骂作失道昏君,裴度和老牛等人则扮演谄媚皇帝的酷吏……
任何改革都会触动一些人的利益,利益受损的人肯定会不满,痛骂,从富日子到穷日子要有个适应的过程,这个过程往往比较难挨。
好在如今大唐内外没有战事,百姓日子能过下去,若是有大战僵持或者大的天灾,那些家伙就会百姓煽动闹事,也可能就是天翻地覆的下场了……
刚进二月,官制大改的余波仍在此起彼伏,老李这个不怕事大的又是一道圣旨昭告天下:
今秋九月礼部开进士科与武科,各州遴选文武学子,不需投卷荐举,只论才学武艺……
烦了被惊的目瞪口呆,老李疯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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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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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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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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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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