烦了左右打量,低声问道:“豁真呢?”。
阿依小声道:“在里面”。
烦了笑道:“隔着布帘?这么多规矩吗?”。
阿依正色道:“小点声,豁真脾气不好……”。
烦了连连点头,走到布帘前躬身一礼,“安西校尉杨凡,见过豁真”。
帘后一个威严的女声道:“上使免礼,请坐”。
烦了坐下,又道:“我等受王爷令,去往大唐拜见皇帝陛下,途经贵地,还要多谢豁真款待”。
豁真道:“大唐与回鹘向来亲如一家,不足挂齿”。
烦了又接着道:“豁真,我等要去往山北,到夏天需给养和向导,还望豁真不吝相助”。
豁真道:“大唐与回鹘向来……”。
“咳,咳……”,阿依一阵猛咳。
烦了回头看她一眼,又回过头等布帘后的人继续,却没了声音。
等了片刻,还是没有动静,烦了忍不住叫道:“豁真?你话还没说……”。
帘后忽然“啪”的一声,应该是什么东西摔碎了,只听那琼珠豁真一声怒喝,“贱婢!”。
烦了一愣,怎么突然就贱婢了,我又没惹你,再说我是男的好不好?旁边的阿依却已惊慌的俯身在地,“豁真饶命……”。
看看可怜的阿依,又看看那副布帘,烦了低声问道:“这是哪一出?”。
布帘后那威严的声音再次响起,“罚……罚你今天舂完一石米,舂不完就把手砍掉!”。
烦了愕然,这怎么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的,还能不能有个谱了?
阿依立刻哭的梨花带雨我见犹怜,“豁真,奴婢再也不敢了……”。
等了一会,竟再没等到声音,有侍女道:“豁真累了,上使先回去歇息吧”。
烦了一阵无语:“这什么乱七八糟的……”。
莫名其妙的上楼,又糊里糊涂的出来,烦了满头虱子没处挠,阿依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先别哭了,你家豁真一直这样?”。
阿依脸上带着泪,委屈的点点头,“杨大哥,豁真是……是怪我没侍奉好你,你才急着离开……”。
烦了忍不住笑道:“你是从哪看出来的?她是这个意思?”。
阿依正色道:“她……罚我去舂米,意思就是……就是没招待客人吃好……”。
烦了恍然,连连点头道:“你们豁真还真是神出鬼没,那什么,你不是要舂米一石嘛,还不快去?”。
阿依一愣,犹豫着向北走了几步,看烦了跟了过来,停下说道:“杨大哥你先回去吧,我自己去就行”。
烦了摇摇头道:“还是我陪你去吧”。
“杨大哥胳膊还有伤……”。
烦了笑道:“我又不干活儿,就去看看”。
阿依磨磨蹭蹭的向前走,“舂米也没什么好看的,要不……”。
烦了却很固执,一步不离的跟在她身后,“还记得咱俩第一次见面嘛?我最喜欢看人舂米了”。
进到舂米房,谷子倒进石臼,阿依吃力的抱住舂米杵,可怜巴巴的歪头看向烦了。
“杨大哥……”。
烦了找个地方坐下,鼓励道:“舂吧,我知道你能行的”。
“咚咚”的舂米声响起,三尺多长的舂米杵有四五斤重,双手提倒是轻松,可如果连续不断的提绝对是个力气活儿,时间不长阿依已经满头是汗,摇摇欲坠。
烦了丝毫没有帮忙的意思,一直在笑眯眯的看着。
只有舂还不行,还要把壳分出来,没脱干净的则要继续舂,等一臼米好不容易舂完,阿依双手已经磨出好几个水泡,硬着头皮把第二臼倒进去,又吃力的抱起舂米杵。
“好了!停吧”,烦了起身道。
阿依抱着杵大口喘着气,“杨大哥……怎么了?”。
烦了看了眼舂好的粟米,撇嘴道:“就你这手艺,被砍手真不冤”。
“杨大哥……”,阿依本来就委屈,听到他的话眼圈一红,瘪着嘴就要开始哭。
“阿墨进来!”,烦了喊完又回头对她道:“找个木匠过来,带两根木头”。
阿依楞楞看着,不知道他想干嘛,烦了皱眉道:“你如果不快点找,我可走了”。
阿依回过神忙跑了出去,阿墨走到近前道:“阿塔”。
烦了在地上画了个简单的杠杆式舂米装置教给阿墨,轻叹道:“做吧,谁让咱求到人家呢”。
阿依带人回来,阿墨与木匠把石臼埋于地下,在旁边设一支点,长木作为杠杆,一端按竖木做杵,脚踩长木另一端便能轻易抬起,松开脚木杵落于石臼,相比抱着舂米杵用力怼,这种方式自然轻松百倍,经过几次调节,装置已接近完成。
烦了转身离开,阿依则低着头跟在身后。回到小楼,又小心翼翼的坐在旁边。
犹豫再三,烦了终于叹道:“为了能让我做事,琼珠豁真真是费心了”。
阿依愕然,急道:“杨大哥……我不是……我没有……”。
杨凡郭旭是近几年西域的风云人物,一个娶了小郡主,一个叱咤疏勒镇,悟能大师的名号广为流传,普通牧人或许只知道个悟能大师,作为回鹘豁真岂能不知道真实姓名,下边人一通报她马上就知道是谁来了自己地盘。
看他神色平静,不像生气的样子,阿依小声问道:“杨大哥,你怎么看出来的?”,她自认为做的天衣无缝,不知道哪里露出的破绽。m.χIùmЬ.CǒM
烦了道:“你见过脸被打肿的人吗?”。
阿依点点头,又疑惑问道:“我做的不像?”。
烦了道:“你做的挺像的,可你第二天就忘了”。
阿依恍然,拍着额头道:“是了是了,第二天不能一点痕迹都没有”,想了下又道:“就因为这个?”。
烦了轻叹道:“思结达干和老虎他们对你太恭敬了,那可不是对待豁真婢女的模样,还有昨天街上的人,还有在楼上,你们演的那都是什么?傻子都能看出不正常”。
阿依脸色一红,低声道:“你非要见我,我也是没办法,谁知道她那么笨……”,昨天费了很大力气排练,结果今天终究还是演砸了。
烦了叹道:“还有一个最大的破绽”。
“是什么?”,阿依好奇问道。
烦了深深看了她一眼,“阿依,我能听懂突厥话”。
突厥话和大唐话是西域最主要的两大语种,来了六年,突厥话虽然说不好,听还是没什么问题的,不知道阿依咋想的,竟然以为自己真对突厥话一窍不通,当着自己的面跟那些下人各种交代,更过分的是在牛车上,她竟然说出那句话……
“哎呀……”,阿依双手捂脸猛的趴到桌上,久久没再抬头。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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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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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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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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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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