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治的信都在桌上,记录着烦了半年来的一举一动,他非常失望,怎么就不能好色一点呢?嘉莫,古丽,玫儿,还有部落里各种各样的女人,为什么就非要盯着那个胡人婢女呢?
这小子很能干,是安西最需要的那种人才,可他却是个怪物,怪物就容易做出怪异的事,他跟别人不一样。
拿起最后一封信看一眼,最后一行只有八个字:若无烦了,疏勒必乱。
老郭重新躺下,摇头叹道:“命苦,都在逼我这个老头子……”。
郭旭低声道:“阿翁,还是我去说吧……”。
老郭摇摇头,说道:“你还不知道他那脾气?我说吧,但愿别闹出什么乱子”。
酒席早就停了,但残羹冷炙都还在桌上,老鬼和文先生已经把能说的话都说完了,众人就只能干等着。
天色渐暗,文先生道:“王爷许是乏了,要等明天办完喜事再召见你……”。
烦了微微摇头,“不会,王爷今晚必定要见我”。
老郭特意做了这么多安排,一定不会等到明天。
门外脚步响动,众人抬头一看,竟然是王爷亲至。众人忙起身行礼,老郭什么都没说,径直坐到主位,“坐吧,有话坐下说”。
杂人退出,屋内只剩老鬼和武三郎夫妇,再有旭子和烦了。
老郭道:“疏勒的事我都知道了,做的很好,重设羁糜州的事也可行”。
烦了面色平静问道:“王爷让我在鲁阳将军屋里坐了半天,现在可以说了,艾莎是不是被鲁豹带去了焉耆?”。
老郭看着他微微摇头,缓缓说道:“烦了,去年腊月初七,艾沙悬梁自尽了……”。
烦了没听清,抬头问道:“什么……什么尽?”。
旭子把一个包袱放到桌上,心疼的看着他。
烦了打开包袱,里面是一双鞋,还有一张纸。
鞋子只做好一只,另一只做到一半,不过能看得出来,两只鞋子有些不一般大,那张纸上歪歪扭扭写着一行字,“烦了,别哭,以后要好好的”。
烦了只觉得心脏猛的缩成了一团,又被人不停的用力揉搓,他只能很用力的吸着气,茫然看向四周,“怎么……怎么会这样的……怎么会这样!”。
死了!艾沙早就死了!我可怜的婆娘上吊自杀了……没有人救她……没有人可怜她,她就这么无声无息的死掉了!把脖子伸进绳套里,把自己吊死了!
烦了想过艾莎可能有事,却从没想过她会死掉!他只觉得自己的胸膛就要炸开,猛烈喘着粗气,伸手抓住刀柄,瞪着血红的眼睛问道:“为什么!”。
旭子和武三郎同时起身,烦了却猛的退开一步,手里刀柄抓的更紧,“为什么!”。
老郭叹道:“烦了,鲁豹一时情急,说了几句不该说的话,他也是无心之失……”。
“无心之失?”,烦了笑着打断他,只是笑容却扭曲的可怕,“那他为什么不去死!艾莎死了,他为什么活着!”。
武三郎道:“烦了,不得对王爷无礼……”。
“无礼?”,烦了仰头笑道:“武师傅,你一直想收艾莎做女儿,她上吊的时候你在做什么!”。
武三郎的脸色变得很难看,文先生皱眉道:“烦了……”。
“怎么了,文先生?”,烦了又看向她,“你就住在前院,眼睁睁的看着她上吊自杀,你有没有愧疚过!”。
老郭面色不变,皱眉问道:“你是不是还要怪秀儿?还要怪我?”。
“是!”,烦了吼道:“鲁豹是凶手,郭秀儿就是帮凶!你也是帮凶!你们全部都是帮凶!”,他再不能遏制胸中愤怒,手中横刀慢慢出鞘,野兽般的目光盯着屋内的人。
郭旭上前两步“噗通”跪到地上,眼含热泪道:“烦了,怪我!你要杀就杀我吧!”。
烦了如遭雷击的呆住,“旭子……”。
老鬼慢慢起身,向前几步眼巴巴看着他道:“烦了,你真要杀这个屋里的人吗?真的吗?”。
烦了呆呆看着旭子,终于用力吸进一口气,再缓缓吐出,抬头依次看向着屋里的人,横刀慢慢回鞘,不能拔刀,大唐横刀不杀唐人!
不知过了多久,烦了低下头无力的道:“是我没本事,没能护住自己女人,艾莎在哪?我去看看”。
旭子道:“我陪你去,就在你烧的那个房子旁边”。
哥俩打着灯笼去往后院,一阵风吹过,烦了与灯笼同时一阵摇晃,旭子忙扶住他。
“烦了,是我对不住你……”。
烦了没说话,一直到老木匠门前,边走边指着旁边道:“就在那里,艾莎给我包的馄饨忘了放盐,其实她做饭真没天赋,没有一次能做得好,针线活也不行……”。
旭子只能默默点头,后院东北角残垣断壁旁边,烦了终于看到了那个杂草中的小土包,他的婆娘就埋在这里。
他没有落泪,也没说话,就只是静静看着,胸膛里空荡荡的。
“旭子,我心疼……”。
旭子伸手按住他的肩膀,“兄弟……别看了……”。
“嗯”,烦了扭头便走,“走了,回!”。
旭子紧走几步追上,低声道:“住在这里吧,我陪你吃酒”。
烦了边走边道,“不了,我怕搅了你的亲事”。
旭子拉住他,恳求道:“烦了,别去找鲁豹……”。
烦了犹豫了一下,点点头道:“我答应过鲁阳将军……但你告诉他,别让我看到他!”。
回到前院,沉默着把鞋子塞到怀里,又倒了两杯酒递给旭子一杯,“这杯酒算给你贺喜”,说罢一饮而尽,不理会其余人转身便走。
“烦了……”,众人有些担心的叫道。
烦了向后摆摆手,头也不回的大步向前。
走出府门,看到了骆驼和石狼,还有提着灯笼的月儿,她腰间带着那把玩具一样的小细剑。
“走了,回家”。
安西城已经宵禁,街上一个人都没有,月儿揪住衣角一瘸一拐的跟在旁边,回头看时,还能看到那个硕大的喜字,红艳艳的扎眼。
“你早知道了吧?”。
月儿小声“嗯”了一声,“我怕哥哥伤心……”。
烦了道:“你们都知道,就瞒着我一个,又是古丽又是仇玫儿,不嫌麻烦”。
“哥……你没事吧”。
烦了摇摇头:“没事,死都死了,疏勒死了几万人,不差一两个”。
回到陌生的家里,月儿给他洗脚,服侍他躺下,自己像以前一样蜷缩在旁边。
黑暗中不知道过了多久,忽然觉得他在发抖,“哥,你没事吧?”。
“月儿……”,烦了叫出半句,再也控制不住,抱着她嚎啕大哭,“艾莎死啦……艾莎死啦……死啦……”。
ωωω.χΙυΜЬ.Cǒm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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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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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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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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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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