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三郎道:“烦了,刀我给你留着,等你能用了回来拿”。
文先生拿出一本书递给他,“你虽投身军旅,亦要勤学苦读……”。
烦了没能看到艾莎,索性把行李放到副马上先一步离开。
西门与明远汇合后队伍一路向西,出城不远,旭子递过来一个包袱,低声道:“烦了,别怪秀儿”。
包袱里是一双靴子和一封信,靴子做的一般,信只有歪歪扭扭的几个字,烦了扫了一眼塞到怀里,“我没怪她,也没那个资格”。
晌午时一行人抵达西关大营,这才得知王爷已率军去往巴水渡,军令在身,众人不敢停留,稍事休息后继续上路。
出关后景物随之一变,放眼望去草木稀疏,多是荒漠戈壁,从这里到巴水渡只有几处零星的小绿洲,少了山岭阻挡后寒风更加凛冽,刮在脸上如刀割一般。
路上运载粮草辎重的民夫队伍络绎不绝,不时有骑兵巡视而过,倒是不需要向导。
没看到战阵争雄,烦了先看到了战争的另一面,无数民夫在顶着寒风运粮,这里道路崎岖,大车没法通行,运粮只能靠牲口驮运和木制独轮车,甚至还有人力背负。
规矩是一石粮运三十里为一舍,三十舍为一筹,比如某部接到命令,去某地服力役十筹,就要出十个人,带着干粮衣物去干够一个月的活,到期不去,去的人不够数或者活儿没干完没干好都要处罚,而且这一个月是按实际干活的天数算,也就是说赶上阴雨天或者没有活干的时候是不计数的。
西关到巴水渡近两百里,看上去不远,可这种蜿蜒崎岖的土路靠两条腿走,顺利也要六天,烦了等人轻身有坐骑,加上和尚们的拖累也快不了多少。
傍晚时众人到了一处行营,行营除了驻兵护卫粮道,也要少量存粮以备不时之需,所以也要为辎重队提供落脚的地方,还有一个用途是如果前方战事不利,撤到这里能稳住阵脚,不会被人没完没了的追杀。
守营校尉验看文书,特意给他们安排了几顶帐篷,有民夫牵走战马,烦了则拖着有些麻木的身体慢慢走动,这是老兵教的,严寒天气行军后不能着急烤火歇息,要溜达一会儿使气血畅通,待身子活动热了再歇,否则容易落下病。
营寨初设有些简陋,靠内存放粮草,前面驻扎兵马,运粮的民夫在旁边空地露营,这种天气露营,艰苦可想而知,臭烘烘的人群围坐在火堆旁边,挑了瓦罐烧水,把干粮烤热了吃。
一个个或苍老或稚嫩的面孔在篝火映照下呆滞麻木,任何时代的战争,最底层的人总是受伤害最多,从无例外。
烦了溜达完一圈,正要往回走,忽然听到一处篝火旁传来吵闹声,过去一看,原来有个胡人汉子正拿树枝抽打个年轻人,旁边的人都在说和。
看他没有停手的意思,烦了好奇问道:“你打他干嘛?”。
那汉子看到他的唐人面孔一愣,正要回话,几个辅兵过来训斥道:“何人喧哗?不知死的货!这里是你逞威风的地方吗?”,众民夫身子齐齐一矮,低头不敢作答。
烦了笑道:“无事无事,是我与他们说笑而已”。
那辅兵知道他身份,恭敬道:“营里有军法,不得随意喧哗,小郎君莫让小的们为难”。
烦了答应道:“是我的错处,你们自去忙吧”。
辅兵走远,众人回过神来纷纷行礼,那汉子操着生硬的大唐话道:“多谢小郎君搭救”。
烦了摆手示意不算什么,招呼众人都坐了,“你们是哪个部族?”,那汉子道:“小的是浑思部”。
烦了惊异道:“可是浑思简将军的族人?”。
浑思部众人齐齐起身道:“正是,郎君竟知道浑思简”。
烦了郑重道:“岂能不知?浑思简将军乃安西二十年来数一数二的番将,勇猛善战,忠贞无二,以辅兵之身做到正兵郎将,深受王爷信重,在王府时王爷几次说起,说浑思简将军在于阗殉国,殊为可惜,将来一定要禀告朝廷,为其夸耀功劳”。
众人听到他竟认识王爷,忙齐齐跪地道:“小的们眼拙,郎君恕罪”,烦了忙拉起众人道:“我无官无职,不需多礼,都且坐下说话”。
众人重新围篝火坐下,烦了指着那年轻人好奇问道:“你为什么要打他?”。
那中年汉子便是这帮人的把头,一番解释烦了明白了,那个挨打的小子就是他的儿子,浑思部十个人到西关,力役干了不到一半,今天刚开始运粮,这小子就把腿弄伤了,一路忍着没说,到了这里被他看出了端倪。
汉子愤愤道:“这可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的活计,小郎君说他是不是该打?”。
儿子受伤,族人们要多干一份活,他必须要给族人表现一个态度,烦了遂给递了个台阶:“都是自己族人,互相照应是应该的”。
众人纷纷附和道:“就是就是,出了门还能计较这些?”,那汉子叹道:“多做些也就罢了,我看那伤口红肿的厉害,这条腿怕是保不住了……”,周围人一阵沉寂。
出门服力役最怕的不是干活儿累,而是意外的病伤,回不去家的大有人在。烦了对这个世界的医疗水准深有体会,一道小伤口真有可能出大事。
“怎么伤的?”。
年轻人道:“被鸡公车上的橛子戳了下”。
“我看看”。
那汉子一愣,忙连声道谢解开包扎,烦了仔细一看,伤口在小腿外侧,有四指长短,血倒是不流了,只是伤口红肿,上面一层黑乎乎的东西,也看不出伤的有多深。
擦了下黑乎乎的东西问道,“这是什么东西?”。
“骆驼粪”。
烦了无语,他不知道骆驼粪能不能治外伤,不过从结果看来效果并不好,这种天气外伤本来就好的慢,伤口发炎真的后果难料。
营地里没有郎中,他也不会治伤,如果没看到,当然可以当做不存在,可偏偏却遇到了,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一个年轻人因为一道小伤口伤残掉。
犹豫再三,终不忍无视,罢了,总比骆驼粪强。“烧些水来,找干净麻布,去兵营找个叫郭旭的,就说烦了要一包伤药”。
众人一时没反应过来,都在直勾勾的看着他,烦了怒道:“还不快去!”。
许多民夫围拢过来,默默在四周挡住寒风,他们已经知道烦了来自王府,却要给一个胡人民夫治伤。
从棉衣里扯出点棉花,旭子也拿着伤药赶了过来,烦了洗了手又把匕首烧了一下,抬头问道:“你叫什么?”。
那年轻人道:“我叫铁”。
烦了笑道:“这名字取的硬,我医术一般,可能会有点疼,也不一定管用”。
那汉子按住儿子肩膀道:“小郎君尽管治,残了死了都不怨”,人群都在附和,“生死都由佛祖”。
烦了不再废话,脱掉斗篷快速搓了搓手,“按住他!”。
洗掉脏东西,伤口重新扒开,红白色的肉让人很不舒服,伤口确实不浅,鲜血涌出来带出一些黑色的东西,烦了轻轻冲洗过伤口,浑思铁猛的一阵挣扎,急促喘着粗气,但他咬着牙硬是一声没吭。m.χIùmЬ.CǒM
连续冲洗过几次,估计差不多了,药粉倒上去,麻布快速包好,烦了擦了擦额头的汗道:“这几天别太用力挣开伤口,别沾水,过些天应该就没事了,万一不成就只能认命了”。
浑思铁道:“若佛祖眷顾,浑思铁必报答郎君,还请问恩公名讳”。
这小子硬气,命应该短不了,烦了笑道:“举手之劳,不用在意”。
明远和尚凑过来道:“师叔,饭熟了”。
灯火映照下明远的光头熠熠生辉,僧侣在乡间可是贵重人物,只是一声师叔让周围人齐齐一愣,有人陪笑问道:“敢问大师法号,为何称这位小郎君师叔?”。
明远傲然道:“尔等愚人,贫僧法号明远,家师乃是悟净大师,至于这位……”。
人群中有人喊道:“是悟能大师!”。
人群瞬间炸了锅,有人叫道:“就是悟能大师,我听过他讲经!”。
“怪不得如此慈悲,原来是悟能大师!”。
“见过大师……”。
校尉听到喧哗赶来的时候,喧闹的人群已安静下来,那个红头发的少年正坐在人群中说话,数百民夫静静坐在他身边,他们眼中似乎不再只有疲惫和麻木,火光映射下,有一种叫希望的东西在流转。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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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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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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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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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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