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州虽然不过除夕,也没有新岁年节一说,但每当一年冬月过去,草场上第一批新草泛绿,也是游子该归乡的时候。
只不过,这三年,铁如归都没办法看到绿了又黄的茫茫草海,没办法看到他始终挂怀的家人朋友。
也是因此,当收到这三封家书时,铁如归百感交集,紧握着薄薄的羊皮纸,回想着几个月前离开宁州时的场景,眼眶不由地渐渐泛红。www.xiumb.com
吕少卿不知从哪跑了过来,趁着铁如归不注意,一把抢过那三封信:
“我来看看,是不是北陆哪位相好的给我们如归世子写的香笺。”
铁如归却不气不恼,面带微笑,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看着吕少卿。
吕少卿展开信纸,清了清嗓子,正准备念,却发现信纸上密密麻麻蝌蚪般的北陆夷文,一个字也看不懂。
武芊芊这时也走了过来,皱着眉说:
“你俩又在胡闹些什么?”
吕少卿递过信纸,问道:
“武大郡主,你号称腹载五车,可懂夷文吗?”
武芊芊没有去接,朝他白了一眼道:
“吕大少侯当真是没事干了,窃读别人家书这种事你也干的出来。”
吕少卿一脸不服气,嚷道:
“什么窃读!我这是光明正大地读!就是不识字罢了!”
说完就觉得语失,把自己说的像个文盲,刚想为自己再辩解两句,却听武芊芊道:
“懒的跟你们闲扯,今天我要回北梁了。”
吕少卿两眼一亮,面露欣喜,铁如归则是双目一沉,笑容僵在脸上。
“怎么?这是学成荣归故里?”吕少卿揶揄道。
“回去过新岁。”
武芊芊也没心思和他拌嘴,淡淡说了句:
“父王要回来了,我们总不能在你先勇侯府过除夕吧。”
吕少卿露出一脸失望,铁如归则是松了口气。
武芊芊扬扬手:
“少侯爷,大世子,你们放心好了,不得白卫山真传,本郡主是不会轻易走的。你们俩也加把劲吧,趁本郡主不在也好赶上来些。十五日后再会!”
说完,袅袅婷婷地转身离去。
吕少卿和铁如归看着武芊芊背影,神色各异,但都同时想到了那件向她隐瞒的事……
等吕少卿也走了,铁如归终于翻开信纸,开始一封封看了起来。
第一封家书只有寥寥几行,字迹生硬却力透纸背,仿佛不是用的芦管写的,而是用刀刻上去的一般。
铁如归还没看信上写些什么,就知道这定是他的兄长铁勒金戈写的信:
阿摩柯,在南陆可好?
谷阳城里一切都好,家里一切都好,父汗也很好,我也很好。
你的大嫂怀上了孩子,我猜应是个小子,等你回宁州,应该可以喊你叔叔了。
今年冬荒,坝北的河勒部又来抢粮食,被我带兵打了回去,这群杂碎,去年彩帐大会上就在哭穷。
你养的那头母牛产仔了,走之前你说不要宰它,我就让奴隶们一直养着,等你回来。
不好学南陆人身上的坏习性,记得练刀!
铁如归放下信纸,百感交集,哥哥马上就要有孩子了,他为哥哥高兴。
可看到哥哥带兵打退了河勒部,他又实在高兴不起来,坝北的土地比坝南肥沃,他们竟然要跨过阿坝河来坝南抢粮食!
宁州竟已穷困如此……
第二封信是铁勒兀耳汗所写,也没有说太多,字里行间却透出担忧:
阿摩柯,我的儿子,你离开宁州已经几个月了,现在是冬月,我有些担心你的身体,不知道南陆的冬月是否会暖和一些,宁州现在已经是刮起了漫天的白毛风。
还记得你小时候,每年冬月,都要把你塞到羊窝子里,因为你的病烤不了火,也受不了寒,东阳郭说你的血虚之症已经好了,但为父还是有些担心。
南陆的吕定国待你如何?应该不差,我和他算是有交情,你且听他安排,学些本事。
你的兄长很有本事,我已经把踏火原交与他去管,等你回来,会看到不一样的踏火黑骑。
还有,金戈的女人已经怀上孩子,你已经行过成丁礼,本也该娶妻生子,可惜南陆朝廷等不及要让你去。
我已经和十马布达说好了,等你回来就给你和银花完婚。
为父老了,好在身体和精神都还不错,还能等的到把铁勒部交给你的那天。
保重身体,不要参与南陆朝廷的事,做事要谨慎,做人要隐忍。
铁如归看完,耳根又开始发烫。
十马银花……
他赶紧翻开第三封信,果然看到了一行行娟秀的字迹,是十马银花写给他的信:
阿摩柯,南陆好玩吗?
好羡慕你啊,能到那么远的地方游历,我现在连到阿坝河的对岸去,阿爸都不让,实在太没劲了。
宁州的这个冬月好冷啊,白毛风一直刮,草原上的水塘子都被冻住了,奴隶们要抬着水桶跑几里路到阿坝河去打水。
他们说坝南坝北都有人冻死饿死了,怎么会这样呢?
对了,阿爸送了我一匹新马,骏的很,不知道跟你的雪聰比怎么样,等你回来,我要和你比试比试。
他们都说南陆的女孩都长得很好看,是真的吗?
哥哥从南陆带回来了些叫胭脂的东西,他们说南陆女孩儿都喜欢把这东西往脸上抹,我试了试,真的不好看。
信寄到你那儿,春天就该到了吧,希望你那儿和我们这儿都能暖和点,南陆应该没有羊窝子给你钻吧。
哈哈,不写了,这芦管笔拿着真别扭,还不如拿马鞭哩。
等你回来。
铁如归本是一边笑一边看着,看到最后眉头却越锁越紧。
银花写的最后一行字念完,铁如归如释重负般地放下了三封家书,长长舒了口气。
本来以为也就是些家常琐事,却没想到每封信里都有让他烦忧难解的事情。
先是婚事,他离开宁州时也曾懵懵懂懂想过,可现在……
铁如归脑海里突然闪出武芊芊俏丽的模样,赶紧拼命摇了摇头,仿佛要把这些念头全从脑袋里甩出去。
再又是宁州的冬荒,曾经他也经历过,却从没见过坝北的部落为了抢粮食而跨过阿坝河。
宁州,真的已经穷困如此了吗……
铁如归提起笔,想要一一回信,却愣了半天,一个字也写不出来。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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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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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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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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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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