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地,尤其是两淮地区,几天几夜不停歇的大雨,从小商贩的骂娘声,到绸缎庄老板的满嘴燎泡,后来……后来是无数百姓的绝望。
南边多水,连雨天丝毫不引人注意。通常雨天街上行人少,酒楼茶肆,布庄银楼的,都少了客人,除了米粮铺子和秦楼楚馆。
葛洲三溪镇,这儿有葛洲最大的赌场,和最销魂的娘们儿。
滂沱大雨下的胭脂巷,角落蹲着一群小乞丐,破衣烂衫的半大孩子没地方讨饭,只能往这片扎。
十来个小叫花子围成一圈,低头有节奏的敲着破碗。
沿街讨饭也是个技术活,眼睛不够亮,找不出好下手的人。鼻子不够灵,闻不着铜臭味。此外还得找个老大拜山头,想单干?西北风都喝不着。
靠墙的小子掂了掂小石子,耷拉的眼皮动都没动,叮叮当当的敲了几下破碗,小叫花子陆续散开寻找自己的目标。
这三溪镇的叫花子,也能分出个上中下来。最上等的在胭脂巷赚碎银,吃喝嫖赌的老爷手头阔绰;中等的守着酒楼铺子赚铜板,那些能闲逛的也不差几个钱;最末等的沿街爬着跪着要饭,是真的要饭。
竹叶青刚来三溪镇的时候,就是要饭的。早市散了的烂菜叶子,晚饭过了的酒楼泔水桶,庙里的供果,狗食盆子……
就这还是拼了命跟人撕打才能吞进肚子里。混了几年,街上的小叫花子越来越多,要饭的也开始争地盘。
竹叶青是道上的人给他起的,因为他像蛇一样盘在树上。谁惹过他,就趁人不备咬上一口。
看着阴沉沉的天,竹叶青黑黢黢的脸上显示出忧色。
“菱角,等会儿兄弟们回来,咱们收拾东西明天出城。”m.χIùmЬ.CǒM
旁边接雨水的另一个乞丐猛地回头,脏污的脸上,唯有一双眼格外的亮。
“大哥,为甚出城?”
巷子里没什么行人,自然没注意开口的是个女子。
“这雨,瞧着不对劲,明儿天亮先用家当换些糙米,在山上躲几天。”
女乞丐默默将破碗里的雨水倒掉,抿唇轻轻点头。
“好,破庙漏雨越发厉害了,早晚也要换地儿。”
胭脂巷的热闹要持续到次日清晨的,挂着红灯笼的小楼里,男人的调笑,女人的娇嗔,连砸在地面泥坑里的大雨都盖不住。
后半夜,进去的爷们儿该办正事儿,小乞丐们忍痛拿出碗里的一部分“口粮”给了小楼门口守着的龟公。
干这行,别指望他们还有一丝丝的良心。想要楼子里的残冷剩饭,那得明儿清早翻泔水桶。
不过这事儿难不倒竹叶青,他有个叫汤圆的兄弟,每次都能想办法混到第一手的剩饭。
满载而归的小乞丐们围在老大身边,哗啦啦的将身上所得上交,眼巴巴等着分到自己一口吃的。
菱角都不用竹叶青打眼色,动手点了收成,终于扯了扯嘴角夸奖一番。
不多久,汤圆身上鼓鼓囊囊的钻进来。即便沾了雨水,还是能闻到食物的香气。
竹叶青敲了两下破碗,这是回撤的信号。众人拼命咽着口水,冒雨往他们的落脚的破庙赶。
这处破庙是竹叶青的战利品,跟另一伙乞丐打了好几架才赢来的。
离破庙还有三十几步,竹叶青扬手,乞丐们齐齐停住,绷紧了身体。
老巢被占了?好胆!
“豆子,靠过去探探。”
一个小不点将破碗往伙伴怀里一塞,借着雨声掩盖快速靠近。
破庙里两个孩子,浑身脏兮兮的,但衣裳相对完整,两人抹黑点柴火,奈何怎么都打不着火石。
豆子悄悄后退,走到老大身边低声说了里面的情况。
“看黑影,一男一女,男的大一点。”
菱角道:“你确定就俩?”
“确定!”
众人跟在竹叶青身后走向破庙,他们没有换洗的衣裳,但是破庙里有平日收集的干柴,可以烤烤火烘干。
庙里的两人正在奋力磕打火石,听见有脚步声靠近,慌得将火石掉落。
自己的老巢,闭着眼睛也能找到东西,小乞丐们点火把的,抱干柴的,支破锅准备烧热水的。有条不紊,谁也没多看一眼瑟瑟发抖的两个陌生人。
破庙是他们落脚的地方,也会是别人歇脚的地方。想要在三溪镇长长久久的活下去,可以跟乞丐道上的斗,不能跟别人斗。
火堆燃起,汤圆将搜罗来的好吃的一样一样从怀里掏出来。
汤圆:“兄弟们今儿有口福了,我搞到半只烧鸡,等会儿下锅熬成汤,大家都喝上一碗。”
此起彼伏咽唾沫的声音响起,菱角接过烧鸡几下拆吧扔进破锅中。
说是半只,其实也没什么肉了,骨头架子连着个干瘦的鸡爪子和鸡头。
汤圆还弄到几样饼子,楼子里的吃食,都是精致贵气的,小饼子不大,还不够大家分的。
也不管都是什么做的,等会都掰碎了扔锅里熬成糊糊,每人分一些就算一顿饭。
其实这些哪里够吃呢,都是长身体的年纪,要是有爹娘在,一顿怎么也要吃上七八个馒头才能饱的。不过是命不好,饥一顿饱一顿能活着罢了。
早在一群乞丐进来的时候,破庙里的两人就自觉的躲到角落。
竹叶青阴冷的视线穿过几颗毛茸茸的脑袋,落在那两人身上。
一男一女,年纪都不大,灰头土脸的看着像乞丐,露出的脖子又白又嫩,没吃过什么苦头啊……
角落的柳承感受到视线,忍着惧意对望。流浪几个月,从茫然到意冷,从怨恨到接受,他得照看妹妹。
竹叶青单手端着破碗,没想到从那少年眼中看到倔强。讥讽一笑,故意道:
“那边的兄弟,还没吃饭吧?要不,一起?”
哪个天生就是乞丐来着?可命运安排了,不认行吗?
这么多年,他见过太多人,男女老少都有,起初都咒骂老天不公,然后哭自己命运不好,后来如狗一样,跪在老爷太太们脚下摇尾乞怜。
他能有什么坏心思?不过是帮那位兄弟早点认清现实,早一天要饭,早一天填饱肚子而已。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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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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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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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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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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