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为菱角这独特的喷嚏声,在喧嚷的人群中还能如此清晰明显。
菱角从水里上来,捏着身上湿漉漉的衣服。
身后传来一道疑问的声音:
“这位姑娘,你叫我?”
“哪个兔崽子吓唬姑奶奶?!”
菱角提气转过半身,将一侧肩膀对着那人。
在水中挣扎时,掉落了木簪,黑发在空中散过半周。
发梢上的水滴甩了周清潭一脸。
菱角看对面只有一人,伸手拨开贴在脸上的几缕头发。
天色有些暗,菱角眯眼向前走了两小步,还双手掐腰探着头看。
周清潭也没料到,有一天会被姑娘扫一脸洗头水。
闭眼,抿唇,屏住呼吸,慢慢吐气……
良好的教养未让他露出什么嫌恶的表情。
得知错怪了人,叶二姑娘很磊落的道歉。
“哎呀对不住,大意了大意了,我帮你……
算了,你自己来吧。”
周清潭双手从脸上一寸一寸滑下,一张棱角分明的脸,一对浓淡得宜的平眉。
睁开眼,四目相对,少女英眉星眸,堪比天上玉斗。
两人近在咫尺,未察觉间,甚至呼吸都在一个节奏。
菱角仔细辨认过,这个人他不认识。
“你谁啊?”
周清潭嗫嚅着唇道:xǐυmь.℃òm
“不是你喊的‘阿清’吗?”
菱角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粲然一笑。
“哈哈~我只是打喷嚏,谁喊你了?
阿青阿绿的,叫阿呆算了……”
星空之下,少女眉目灵动。
而周清潭内心深处,似是悄然绽放了一朵琼花。
“你!是我误会了,那你……继续。”
打喷嚏?谁知道人打喷嚏是那个声儿啊?
周清潭后退三五步,地面高低不平,显得他脚步些微凌乱。
菱角抖着袖子上的水,没控制住又打了几个喷嚏。
得!这还给他来一个“铁证如山”~
周清潭要笑不笑的,着实忍了好一会才道:
“姑娘,你没事吧?”
菱角:“欸,你还在啊。
我没事,风吹的。”
这话说的,我一个大活人站在这儿呢。
将长发上的水尽量拧干,发现几步之外的人还在那儿。
“你还有事儿?”
周清潭道:
“有个建议给姑娘,不知道你会不会嫌我多事。”
菱角多看了他一眼,随意道:
“你说,我不是小心眼的人。”
周清潭声音温润:
“姑娘古道热肠本是美事一桩。
适才水中的挣扎,你二人生死一线,我都看见了。”
说到这里,周清潭轻轻叹了口气,似是在寻找合适的语言,而后才继续道:
“善游者溺,善骑者堕,以后遇事,多当心一些吧。”
“谢谢啊,你人还怪好的嘞。”
对面的人说话她有在听。语气温和,像她家四弟。
菱角以指作梳,想找个什么东西把头发束好。
左顾右盼,在身边揪下两片马蔺的叶子。
周清潭解下荷包上的带子递给菱角:
“姑娘不嫌弃,先用这个吧。
头上戴草,是自卖自身。”
菱角笑着欲接过,又缩回手问道:
“我没钱,你这个还要不要?”
“不需要姑娘出钱,但是希望你回家后把它烧掉。”
菱角边缠头发边疑惑:
“为何要烧掉?多可惜啊”
周清潭有一瞬语塞,确定人家姑娘只是单纯发问,并没有别的目的,才耐心解释道:
“毕竟是随身之物,我既然不指望收回,你处理掉,也可以省却麻烦。”
菱角抓了抓头皮道:
“不就是一根好看点的绳子,能有什么麻烦?”
周清潭很想笑,他也确实牵动了唇角。
“姑娘襟怀坦白,我亦心思清正。
无非是担心世俗人,目光是偏的。”
菱角道:
“他们心脏眼斜关我屁事?
啧~还别说,读书确实有点用处,骂人都这么清新脱俗。”
周清潭有两重意外,一个是对面的姑娘能听懂;另一个是他对自己的自省,不能瞧不起任何人。
一眼看上去是个村姑,实际上心思透亮,一点就通。
还是他太过以貌取人了。
再看那边闹哄哄的河边,即便隔着重重人影,赤裸裸的算计也听得见。
菱角低语:
“你看,这才多大一会儿?跟没事儿人似的。
往往一条命,最贵,也最贱。”
顺着她的视线,跳河的女子含羞而笑。
周清潭听得出,这位姑娘身上定然有很多故事。
“你早就猜到了?”
菱角摇头又点头:
“刚跳下去的时候不知道,拉到人的时候就发现不对了。
只是我敬命。
你知道吗?人活着,又难又美。”
这种说法,还是首次听说。
他身后,是沙沙的树;她身后,则是潺潺的水。
两个素不相识的人,突然就说到这么沉重的话题。
重要的是,谁也没发觉有哪里不对劲。
“二姐?你怎么在这儿?咱们回家吧?”
雅儿身手拉着菱角的胳膊,冰凉湿滑,雅儿下意识的皱眉。
“你下水啦?!”
菱角连忙搂过小妹妹,顺势一带几步走远。
单手在身手摆了几下算是告别。
她急于堵住小妹妹的嘴,回去要是被那几个知道,她得被锁在屋子里!
“卢三妹求我救人来着。
我当时不是……”
身后的周清潭,慢慢抚摸着手中的荷包。
葱葱嘉年偶相遇,
寥寥数言恰入局。
始绕青丝皆不知,
缘之一字最难语。
家里远的,已经开始有人离开。
跟盼儿娇娇她们汇合,小姑娘们意犹未尽,叶二姑娘只觉得今夜白玩。
回去的路上还在想,该怎么跟老四说呢,毕竟有些事不受她控制。
此时的堂远,还在想办法穿过宁州边界。
费尽力气好不容易出了宁州,转身回望,宛如一场幻梦。
宁州君整顿兵马,边界如铜墙铁壁般守卫森严。
许进不许出的城关,阻拦任何想要往外传递消息的人。
身上若是有宁州君的特制令牌,则进出相对自由。
那等东西,岂是他能弄到的?
能在宁州顾上自己的衣食住行,还得说是堂远常年混迹街头,知道一些通用的生存之道。
再加上他脑子灵活,青楼赌坊地头蛇,茶肆酒馆卖货郎,他有很多办法让自己在宁州饿不死。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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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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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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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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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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