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得是皇亲国戚,才能被关押在此处,
所以明面上说是关押,其实不过是将人关在一处宽阔且摆设齐全的房间里头,禁足而已。
加之萧景琰曾叮嘱过纳兰措,让他好生照拂瑞王,
故而瑞王的日常饮食起居,在这四年间从未被人怠慢过。
跟随着纳兰措一路的指引,二人停在了一间有梧桐树蔽荫的房屋处,
纳兰措指了指门把手上的锁头,道:
“王爷,瑞王殿下就被禁足于此处。”
说话间,主事便奉了两个红木托盘于萧景琰面前。
其一所呈,乃是美酒佳肴,
其二所呈,上头盖着一块黑黢黢的布。
虽是看不清托盘内装着何物,但想也知道,必是毒酒、白绫、匕首,这些宫里头用来赐死的老三样了。
纳兰措道:“瑞王殿下生于皇室,一生锦衣玉食,皇上感念手足情分,特许瑞王临行前可饱餐一顿,唯盼来世也能续上富贵。”
萧景琰漠然颔首,“皇兄有心。”
纳兰措问:“可需微臣陪同王爷一并入内,送瑞王殿下最后一程?”
萧景琰摆摆手,“不必,本王与五哥到底兄弟一场,临了,也想好好送一送他。”
纳兰措恭声应下,下令让人启开了门前厚重的锁。
萧景琰入内时,见瑞王正盘腿坐在暖座上,手中转动着佛珠,口中喃喃经文。琇書蛧
他闻听动静,却是眼皮也不抬,自顾礼佛。
萧景琰细细打量着他,
他看上去苍老了许多,明明只比萧景琰年长一岁,却已是鹤发丛生,身形佝偻,
瞧着和年逾半百的老翁无二。
主事将两个红木托盘奉在了桌案上,躬身合门退下后,萧景琰才颇有感慨地对瑞王说了一句,
“五哥,别来无恙。”
瑞王手中转动佛珠的动作一滞,缓缓掀起眼皮看向萧景琰,
他双眸浑浊,笑意沧桑地说:
“你来了。”
言罢,目光也不觉落在了桌案,
在看见那两个显眼的托盘后,他一瞬就明白了萧景琰此来的意图,
于是从容地说:
“皇上留我性命四年,怎地今日却耐不住了?理由呢?”
他说话的声音有些囫囵,像是在口中含了枚枣核一样,萧景琰需要仔细分辨,才能听出他说了什么,这才答道:
“董家在蓟州占地为王一事暴露,其认罪状所云,这一切皆是五哥在背后指使。前朝论罪,已是容不下五哥。能留五哥一条全尸,已经是皇兄的仁慈。”
闻言,
瑞王眸光剧烈地颤动着,
但很快,他就复了平静的神色,不屑一嗤道:
“罢了,迟早的事。”
他起身,踉跄着步子走到桌案旁,
眼神并不落在盖着黑布的‘死物’上头,唯看着那些新鲜热乎的佳肴,笑着落座。
又用手指关节随意叩击了一番身旁的空座,道:
“坐吧,算是陪了为兄最后一程。”
瑞王拿过两个白玉酒盏来,逐一填满后,推到了萧景琰面前一盏,
“这几年,为兄日日都是自己一个人,如今说话已经有些不清楚了。”
“无妨。”萧景琰摇头,“兄弟之间,哪怕一个眼神,做弟弟的也能明白兄长何意。”
他举起酒盏,潇洒与瑞王相碰,昂首一饮而尽。
“哈哈哈哈,痛快!真真儿痛快!”
瑞王敞声狂笑,半晌又道:“我记得小时候,皇上和你我关系最好,那时候长兄还在,二哥,四哥,咱们总是在一起比武、涉猎。”
他垂眸,深深地呼出一口气,无限惆怅道:
“那样的日子,没有勾心斗角,没有满腹算计,真叫人怀念。如今皇上的手足,就只剩下你我了。”
说着又饮了一盏,目光落在萧景琰身上,豁然笑道:
“不不不,该是只剩下你了才对。”
“五哥......”
看出了萧景琰的悲戚,瑞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有何好难过的?这是好事。与其让我一生都困在此处,还不如早早得一解脱。只是我此生最恨的,便是自己的蠢钝。我这一生都在被皇上利用,却还痴傻尊他为兄长,事事信任他,处处维护他,实在可笑。”
萧景琰一愣,“五哥都知道了?”
瑞王冷笑着颔首,“知道了父皇当日属意的储君是我,知道了昔日母妃是被萧景珩所害,知道了我与宁家斗了那样久,到头来落了个两败俱伤的下场,皆是萧景珩的好谋算。哈哈,他不愧是皇帝......”
瑞王所言许多事,连萧景琰也是前不久才从昭华口中得知的,
他被囚于宗人府,如何会消息这般灵通?
瑞王瞧出了萧景琰的疑惑,不等他开口,便说:
“前些日子,惠妃书信一封,趁夜着人递进来的,告诉了我许多。我原本是不信,可方才听你说萧景珩要治罪我,是怨我指使董氏在蓟州占地为王?呵呵,他这般无中生有急于送我赴黄泉,倒要我看清楚了。”
说着,眸色忽而发狠,切齿道:
“他以为我死了,他便能过上安枕无忧的好日子吗?贼人痴梦!”
他忽地拿起桌案上的匕首,快速走到床榻前,以匕刃翘起了一块地砖,从下面取出了一把用木头雕刻成的钥匙,将其抛给了萧景琰,
“拿着,去找铁匠按着齿痕铸一把钥匙。瑞王府已经被封,但地窖入口的第六块砖,其下有一暗格。你以钥匙启开暗格,便能瞧见一令虎符。那是我在儋州的私兵死士,足有两万数。他们是从前父皇赐予我的。有了虎符,你便能号令他们。”
瑞王目光勾起幽蓝的愤火,语重心长地说:
“萧景珩已经疯了,若有一日,他连你也容不下......你便莫要犹豫,起兵反了他!”
萧景琰低头看着静静躺在掌心里的木钥匙,
那应该是瑞王一早就记下了暗格钥匙的模样,在入了宗人府后,以木块一点点打磨出来的。
而萧景琰却并没有收下这钥匙,而是反手将它放在了桌案上,继而从怀中取出了一枚褐色的药丸,
他将药丸递给瑞王,贴近他的耳畔,低声耳语道:
“这是假死药,五哥吃下去,便会假死三日。待你瞒天过海出殡后,自会有人来救你。五哥满腔恨意,要报仇,也当是由自己去报!”
瑞王瞳孔震颤,隐有泪光闪烁,
他将药丸紧紧攥在掌心,沉声道:
“多谢你,六弟。”
“五哥莫要多说,时间紧迫,先快将此药服下。”
萧景琰急急回首,欲取了酒水来,让瑞王将假死药和水服下。
却在转身的一瞬,忽觉有灼热的液体,溅射到了他的后脖颈上,
他僵愣须臾,忙转过身去,
却见......
瑞王竟是毫不犹豫,将匕首刺入了心房,
此刻,正扬着粲然的笑意,从容地看着他。
“五哥!!”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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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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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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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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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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