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华生怕后面的话再刺激到她,但又是不得不说,
只得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接近她,直至立于其身后,这才用尽可能柔婉的语气说道:
“早在半年前,尚阳就已经告诉了承欢关于他身世的秘密。承欢那时才刚满五岁,他乍然闻得自己不是姐姐亲生骨血,更曾差点被他的父皇处死,他的第一反应不应该是来问问姐姐这事儿的真假吗?
可承欢问过姐姐半句吗?若是从始至终都未曾开过口,那么姐姐又觉得这份沉稳,是该在一个五岁孩童身上出现的吗?”
宁婉霜倏然回眸,面若冷霜地看着昭华,
“这些话你是听谁说的?”
“是如贵人无意间提及,被我刨根问底挖出来的。尚阳与承欢说这话的时候,正是承璟的三七,那日姐姐正罚了如贵人去法华殿,她躲在殿后帘,听得清清楚楚。”
“如贵人?呵。”宁婉霜不屑而嗤,强作恣肆道:“她本身就是个爱搬弄是非的,她嘴里面又能吐出几句真话来?”
说着猛地抬眸,灼灼目光直视昭华,却是失望地摇头,
“如今你宁愿听信如贵人的鬼话,也不愿相信承欢?承欢也是你疼爱过的孩子,人前人后也要尊称你一句母后,你这般揣测要让承欢知晓了,可曾想过他会有多伤心?”
“如贵人是爱搬弄是非不假,可是尚阳已经死了,姐姐以为她与我说这些话,是要搬弄什么是非?”昭华幽微一叹,无奈道:“再者,承欢听我所言会不会伤心我不知,但我总不愿让姐姐再为这些琐事所伤着。”
宁婉霜脸上攀上了无法言说的沉郁,漠然道:“我自己的儿子,怎会让我伤心。”
“婉姐姐!当日承璟为何会好端端的钻到麒麟献瑞的铁球里头去?为何承璟从前一直欺负承欢,而在他瘫痪在床后,承欢还能不计前嫌日日都舍下学课的时间,去陪伴承璟一两个时辰?”
昭华忍不住拔高了声调,想要以此喝醒宁婉霜,“许多事我也不希望是我所揣测的那般,可这些巧合就摆在我们面前,婉姐姐是当真一点也不怀疑,还是宁愿遮眼捂耳做个庸人,也不愿、不肯相信承欢并非咱们眼见那般简单?”
“承欢本就是最简单最纯粹的孩子!”宁婉霜也是拔高了声调,厉声道:
“宋昭,若馨也是自幼养育在我身边的。你扪心自问,我有教坏你女儿半分吗?既然我能教好若馨,我就断断不会教不好承欢!”
“可是姐姐......”
正与二人争执不下之际,原本随着云杉退出去的流玥折返了回来,
她先是恭敬冲着昭华福了福,转而对宁婉霜说:
“贵妃娘娘,大皇子马上就要放课了。奴婢瞧着您和皇后娘娘还有话要说,不如今日大皇子的药,就由奴婢去煎吧?”
“不用。”宁婉霜泠然道:“日日都是本宫给承欢煎药的,换了旁人,本宫放心不下。”
说罢,竟是连看也不再看昭华一眼,径直朝着门外走去,
只在跨过门槛之际,冷冰冰地丢下了一句,
“本宫要去给本宫的儿子煎药,皇后自便吧。”
昭华看着她决绝离去,唯留给自己一个冷若寒霜的背影,Χiυmъ.cοΜ
心下虽是微有酸楚,而更多的,却是眼见金兰触及深渊,却无法劝说她及时回头的无力感。
待昭华离去后,
晚些时候,承欢也回来了。
他身上的衣裳灰扑扑的,脸上也沾着星点树泥,
宁婉霜瞧着小花猫一样的他,温声笑道:
“你这野小子,好好儿的学课,怎学了满脸的泥泞回来?”
边说,边取下腰间的帕子,沾了水,轻轻柔柔地替承欢擦拭着。
承欢故作神秘一笑,忽而从身后捧出了一捧花束。
那是一捧以淡紫色辛夷花为主,迎春、芍药为辅团成的花束,
色泽明艳,花香扑鼻,甚是好看。
宁婉霜一时贪看得痴了,听承欢笑嘻嘻地说:
“儿子放课回来的时候路过广阳门,见那儿的辛夷开得好,儿子知道母妃喜欢,所以就采回了这些来,要送给母妃。”
宁婉霜捧着花束置于鼻尖,深嗅着沁人心脾的芬芳,脸上漾着止不住笑意,连声道:
“很香,也很好看,母妃很喜欢。”
流玥亦是从旁笑道:“咱们宫里不是也种植了辛夷吗?大皇子怎地舍近求远,不在咱们宫中采摘?”
承欢说:“永和宫的辛夷,是父皇为了母妃亲自移植来的。母妃常在辛夷树下一坐就是一个下午,我觉得母妃肯定很重视这些辛夷,我不能坏了母妃的喜欢。”
闻言,流玥止不住夸赞着承欢的懂事,宁婉霜也是笑着抚摸着承欢的脸颊,
他脸颊上皲裂的死皮近来变得愈发粗硬了,摸上去甚至有些刺手,
但对于宁婉霜而言,孩子的每一分、每一寸,即便不完美,那也是命运赠于她的瑰宝,
她自不会嫌弃半分。
“跟母妃说说,今日大学士都教了什么?”
“是于谦的诗。”承欢清了清嗓,一本正经地吟诵道:
“千遭万锤出深山,烈火焚烧若等闲。粉身碎骨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
宁婉霜静静听着,口中不觉浅浅喃喃道:
“要留清白在人间......是啊,人来时孑然清白,走时也该干干净净才对。”
“母妃说什么呢?”承欢好奇问道。
“没什么。”宁婉霜笑着摇头,继而取过手边奉着的碗盏递给承欢,
“乖儿子,先把药喝了。”
这汤药自承欢记事以来,便是要日日不落喝下的,
他打小喝药就很乖,可今日却是只尝了一口,便冷不丁抬眉盯着宁婉霜看。
宁婉霜问他,“怎么了?是还烫吗?母妃再帮你吹一吹。”
她伸手要去拿碗,可承欢却向后一趔,摇头说:
“不烫了。”
说罢,复端起药碗一饮而尽,
继而将碗翻过底来,似要讨赏的,冲宁婉霜甜甜地笑着。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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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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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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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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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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