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春步子微顿,过了片刻声音略显沉重道:“死契。”
“既出了那个地方,在侯府也可争得一方天地。”
宋幼棠略显散漫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又似绳索将宜春的脚步绊住。
倚梅园里亮着灯,两人走得慢,远远看得门口的灯笼被风雪吹得左右摇摆,像是一双在命运中沉浮的双眸。
“姨娘仔细脚下。”
宜春说着走在前头。
“说是厢房墙根有损,姨娘可千万小心。”
两人一前一后往厢房去,厢房之外是一方小小的荷塘,枯枝败叶已经收拾干净,只剩平静的睡眠,点点雪白落在湖面融入水中转瞬消失不见。
宋幼棠跨入门槛,宜春手中的灯笼忽然熄灭,屋内顿时黯下。
“火折子忘带了,姨娘稍等片刻。”
宜春提着黑漆漆的灯笼疾步离去,宋幼棠看着幽幽的内室,下着风雪,光亮暗淡,屋内更是一团浓墨似的。
一身海棠衣裙俏生生立在黑暗之中,宋幼棠绣鞋上的珍珠莹润生光,十分漂亮。
她朝里而去,却只走了几步便停下后朝门外去,眼看要融入长廊吹着的风雪之中时,身后暗影中突然窜出一个人影来。
那人直奔宋幼棠而去,手持棍棒朝宋幼棠的后脑勺击去!
裙子在黑暗中温柔一旋,棍棒落了个空,门口风雪扑进来宋幼棠看清了谭妈妈的冷若雕塑的脸。
宋幼棠并不意外,而是笑盈盈道:“早知妈妈来,我便不来了。”
她好似并不在意方才谭妈妈向她打下的棍棒。
“既妈妈在,我便走了,我可怕黑。”
她拢了拢狐裘笑了笑朝门外走去,长廊风雪袭人,一道男子身影从门后现身朝宋幼棠扑去。
时刻注意地上影子的宋幼棠错开身躲过这一扑,那男子面熟,正是修葺倚梅园工队中的其中一人!
“妈妈深夜引外男见我是何意思?”
宋幼棠面若寒霜。
“姨娘这么冰雪聪明怎么会不明白?”
谭妈妈嘴角像破壳的鸡蛋裂开一丝笑。
“妈妈果然出身王府手段不同于常人,连陷害都别具一格。”
“姨娘在侯府过了三年,应见过不少腌臜阴私之事。但老婆子却觉得,最折磨人的是,自己清白却无法说,眼睁睁看着步入陷阱却挣扎无用……这才是最叫人痛苦的。”wWW.ΧìǔΜЬ.CǒΜ
她握紧了手中棍棒,眼神骤然一狠,“今夜,没人会来救姨娘了。”
宋幼棠看着朝她缓缓逼近的两人,突然低低笑起来。
“是了,妈妈欺辱我从府上带过来的妈妈丫鬟,而我却不为她们出头,她们自然心怀怨恨,而唯一对我忠心耿耿的红叶已经被妈妈支开,又或许现在已经身陷囹圄无法自救。”
她黑白分明的双眸对上她的,却有一种直穿人心的力量。
“公子又行动不便卧病于床,我确实已入绝境……妈妈好谋算,不出则以,一出手便是置我于死地。”
“哦,我的绣的裙子也是妈妈的手笔吧?”
“用猫儿作棋子,用完便杀……生生吃下哑巴亏的滋味,可不好受。”
谭妈妈喜欢看人憋屈、痛苦、绝望的模样,所以她行事既背地藏针又在稳当之时大张旗鼓。
“去,这样漂亮的女人,你若抓住今夜便是你的了。”
谭妈妈幽幽道:“一个时辰后我会送你离府。”
男人得了令朝宋幼棠走去,这个容色艳丽的姨娘见第一面便觉得宛若仙女一般,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能将她压在身下……
男人露出一抹期待的笑容,宋幼棠的后背一阵阵发凉,心扑通扑通狂跳。
在男人到她近前之前宋幼棠转身狂奔,软底绣鞋快速跑过长廊,因为跑得太快她发上唯一的一支珠钗落地发出清脆声响。
这下男人更似被激励了一般,脚下跑得更快,手眼看就要伸到宋幼棠背心时突然传来一道女子的声音。
“姨娘小心!”
红叶提着灯笼从假山而出,身后跟着十几个点着的亮堂堂的灯笼。
十几个人流水似的奔向宋幼棠,最后将宋幼棠护在中央护着。
“你是何人?为何在此?”
红叶厉声问男子,张婆子胆大将灯笼提高一照,男子面露惊慌,转身欲逃,却被躲在一旁的马婆子一棍子打在脑门儿上。
男子差点儿晕倒,脚下虚软却惦记着逃跑,田婆子见状夺过马婆子的棍子又冲他补了一闷棍。
男子闷声倒地。
红叶焦急将宋幼棠上下看过之后道:“姨娘有没有受伤?”
“无事。”
宋幼棠目光看向厢房方向道:“去看看。”
去看看她的人有没有捉住鱼。
一行人到了厢房却不见谭妈妈只看得提着灯笼的宜春,见她来了,宜春面带诧异道:“怎么突然这么多人?奴婢刚点了灯回来,不见姨娘正在寻找呢。”
正说着荷塘里传来扑腾声,水中两个婆子正在上下扑腾。
张婆子马婆子招呼着身后的人将荷塘里的人拉上来。
上来的两个婆子冻得面色苍白,悄悄偷看宋幼棠却被张婆子和马婆子各瞪了一眼。
宜春看着水淋淋的两个婆子,笑着道:“两位妈妈怎么走路不小心,这时节跌入水池可容易病。”
她说着目光平移至与宋幼棠对上。
镇定从容。
红叶见状站出去道:“快将两位妈妈带回去换一身衣裳,姨娘心慈,两位妈妈今夜便不当值了,回去喝碗姜汤便歇着吧。”
话至此处,马婆子和两个小丫头送至两位妈妈离开。
宋幼棠与宜春说了几句后宜春道:“寻了一会让不见姨娘,还以为姨娘去了别处,故意躲开奴婢呢。”
宋幼棠微哂,“怎会?我怎会闲着跟你躲猫猫?”
稍顿片刻,宋幼棠幽幽道:“只不过,刚才被吓到了。”
她抬眸,看向宜春身后幽深的长廊,风雪未停,吹得树影摇晃衬得这个幽夜有些吓人。
“溶月院的一切事宜都是谭妈妈在打理,眼下正有一桩事需要请谭妈妈来。”
宋幼棠道:“去将她请来吧。”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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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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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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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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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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