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政浓密的胡须微微颤抖着,面上愕然渐渐变为阴沉:“他可是做下了天大错事?”
秦法自商鞅始,便刑上王孙公子。
先祖惠文王赵四儿,未继位时便因过错,险些被施以刑罚,后因贵为太子储君,没有刑上君王的道理,才免于责罚本人,让教导不严的师长代为受过。
而赵子虎,投胎技术略逊先祖赵四儿一筹,他不是太子储君,也不是众望所归的长子,就是二十三位公子之一,排在第十八位。
若是顽劣过头犯了大错,想逃亡倒也在情理之中。
“去,将那逆子召来!”
嬴政丹凤眼中隐含煞气,冷冷向赵高道。
赵高揖手:“唯。”
“不可……不是啊……”
韩非想拦,可赵高根本不理他,人已经按着剑,快步出帐而去,韩非大急,又回头向嬴政道:“子虎公子虽顽劣,却不从曾触犯律法!”
嬴政浓眉拧着,却越发疑惑:“既然未犯大错,他贵为公子,因何要逃亡?”
韩非花白眉毛一颤,再次讷讷陷入迟疑。
嬴政不悦道:“朕不因言治罪,但欺瞒君上,却是为臣者之大罪,卿乃法家大贤,岂不知此理?”
韩非无奈苦笑,只得揖手直言道:“子虎公子欲逃亡,便是因为学透了臣的法家道理,自觉秦之大限将至,遂想趁早脱身避世。”
嬴政一滞,脑海中回响起,赵子虎那些猛一听很霸道提气,实在暗藏燥郁戾气的话语。
秦不崩,假事也是真事……
秦若崩,仁慈也变残暴……
此时结合韩非之言,细细品砸其味,确实是满含忧患,似乎很不看好大秦之国运!
嬴政回过神后,却是再次疑惑追问:“卿是如何得知,那怂娃想逃亡避世?”
这韩非固然是法家大贤,可赵子虎却不怎么喜欢这位老师,张嘴闭嘴以大忽悠称之。
虽然不知大忽悠是何意,但肯定不是好词就对了。
师徒关系不怎么亲密的情况下,韩非又如何能得知赵子虎的秘密呢?
韩非解释道:“此事,子虎公子确实未曾向臣提及,但日常言行中难免露出心迹,臣早已察觉不妥,多年来数次试探询问,皆被子虎公子搪塞,口风甚紧。”
“直至前两日,子虎公子在酒醉之际,玩笑般询问为臣,可有携家带小出海逍遥之念,便如那殷商遗臣箕子!”
嬴政恍然,这就说得通了。
韩非老辣,大智通天,能看出赵子虎心迹,倒也不奇怪。
而那殷商遗臣箕子,则是能说明很多问题。
周武王伐纣灭商,殷商宗室贤才箕子,不愿为周武王之臣,便带着心怀故国的殷商遗老遗少,出海东渡至朝鲜半岛,建立箕子朝鲜,做了个化外之王,一直到现在,箕子朝鲜还挺牛呢,没向大秦臣服。
而韩非,其实也是韩国宗室子弟,与箕子的命运颇多相同,国家没了还险些被老同学李斯害死在秦国,是赵子虎的出现,才让他阴差阳错捡回一条命。
另外,赵子虎也是大秦宗室公子,他不看好大秦国运,想趁着御驾东巡至大海,拉着同命相连的老师韩非,效仿箕子出海,就很合理!
“怂娃哪来的怪心思……”
嬴政捋着胡须沉吟良久,才又缓缓开口道:“秦以法家强盛,卿之法家学说,朕更推崇研读,常以此治国。”
“而今,大秦一统诸夏,卿之学说居功甚伟,不比商君书的功劳小,因何他学透了,却觉大秦国运将至?”
韩非听着这饱含溢美的言语,却没有什麽自矜之色,反而神色凝重的反问道:“陛下当真认为法家,能让大秦国运昌盛吗?”
“然……”
嬴政下意识颔首,口中也给出答复,但嘴巴张开后,似乎又想到什麽,说出来的‘然’字,突然变得底气不足。
韩非见他如此,便揖手道:“关于法家,臣曾与子虎公子有过辩论,子虎公子所言虽荒诞不经,可事后臣细细想来,却觉颇有道理。”
“他言,秦非强在法家,而是强在变法,想要常盛久昌,便需因时适宜。”
“而陛下一统诸夏,这三年来虽有变法,虽是谋略深远,却仍大体沿用商君之霸术,好比牛不喝水强按头。”
“惠文王车裂了商君,便如同杀掉强按牛头之人,让已经学会俯首饮水的犍牛,消解满腔怨愤,俯首甘为孺子牛。”
“不知陛下的法令,推行成熟之后,要杀谁才能消解六国之民的怨愤?”
嬴政被问的张口结舌,脑海中炸雷连响。
杀谁?
杀他自己!
因为,书同文、车同轨、改币制、统一度量衡,包括细枝末节的禁酒令等等,都是以他这始皇帝之名颁布。
这些法令,每一项都触动着原六国百姓的根本利益!
书同文,得罪的是六国所有士人,好比小鬼子侵华成功了,颁布新政策,你要熟练的运用日文进行写作,不学你就没资格考研考公,就问你气不气?
车同轨,得罪的是六国所有富农以上阶级,好比你辛辛苦苦存钱,终于买了一辆家用车,然后小鬼子新政策出台,轮间距你得重新调整,改装费用自己掏,还问你气不气?
统一度量衡,这就更波及所有人了,你家里都穷的叮当响了,祖辈传下来的称量工具,一直都用的不错,小鬼子突然说不能用了,你得重新打造一套合乎标准的,费用还是你自己掏,再问你气不气?
最牛逼的是改币制,你好不容易存点钱,小鬼子一道令下,全成了废铜,富豪秒变赤贫,你急眼吗?
还有哪些细枝末节的禁令,以及动辄连坐的反人类律法,都让六国百姓,敢怒而不敢言!
他嬴政活着,原六国百姓惧他,纵有怨愤,自不敢闹。
可他已年近半百,操劳国事倍显苍老,惠文王在他这个年纪,已经躺陵墓里去了,他感觉自己也差不多了。
若他死,谁能震住六国怨愤?
没有人!
哪怕长子扶苏顺利继位也镇不住,天下大乱是必然的,只看能否平定动乱?
能否让大秦延续下去?www.xiumb.com
能吗?
赵子虎显然感觉不能!
所以他选择谋划逃亡!
……
……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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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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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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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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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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