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绝不是什么暴发户派头,也不是钱多脑袋烧坏了。万羽楼宣称如此布置只为两字——幽静。而世上人都清楚,这两个字该换作“隐秘”。
每座万羽楼都有若干主楼,那是“主人”居住之所。主人想见谁,自然有一套马车接入楼里。来来去去,无论主客,旁人连一根头发都见不着。
而每座主楼都配有一个“大伙计”,这位伙计不负责端茶倒水,而是手持刀棒,终日在楼下打转,看管进出。进,未经主人允许,苍蝇蚊子也进不得一只;出,不劳主人吩咐,任何消息风声都不得走漏出来。
主楼周围还有四座角楼分立四方,上面也各有伙计巡视。硬弓强弩,一应俱全,一旦有人胆敢靠近半步,立刻就要成为众矢之的。
防卫如此严密,万羽楼虽处闹市之中,却有如世外桃源一般与世隔绝。说得通俗点,只要进了万羽楼,无论在里面做什么,都不会有人知晓。
如此好去处,世人自然趋之若鹜。就算里面那些茶点贵比黄金,也照样天天客满。万羽楼里什么都贵,而最贵的莫过于里面的消息——越有人想保密,就越是有人想知道。
本来以万羽楼实力之雄厚,防卫之严密,就算侠会也未必有法子窥探其秘。可谷月天却偏偏有他独家的门路。
“咚咚咚”,三声冷冰冰的敲门声准时响起,打断了谷月天的思绪。他把灵石往怀里一收,两只大皮靴从案子上拿下来,坐正了身子,沉声道:“进来吧。”
推门而入的这个少年,正是青云城里唯一能探听万羽楼消息的人。
这少年骨瘦如柴,貌不惊人,唯有一双明亮的眸子熠熠生辉,让人一见难忘。他半年前从西边过来,领着个傻子哥哥,住在南巷卤水沟子一带,混迹在众多乞丐流民当中,除了阴沉寡言之外,也没什么出奇之处。可这个少年突然有一天找上他,说有办法探听万羽楼里的风声。谷月天当时大笑了一场,把他当作傻子随口打发了。
要知道青云城的万羽楼虽只有一座主楼,可那大伙计人称“铁手张”,端的是城里一号响亮人物,不知多少贫苦人家倚仗他止住小儿夜啼。一双满是尖刺倒钩的精钢铁手,常人莫说挨上一拳,就是轻轻拍上一下,也要落个皮开肉绽。
谁知铁手张狠,这少年更狠。少年装作一个初来乍到的无知乞儿,冒冒失失地跑到万羽楼大院的墙角睡觉。铁手张半点也不客气,过去赏了他两个大嘴巴,一脚踢过街去。而在周围人眼里,这小乞丐就像是一个白痴发起了牛劲,从此风雨无阻天天都去墙边睡觉。铁手张每次都打得他皮开肉绽,倒地不起。可这白痴乞儿浑劲冲天,竟豁出一条贱命和铁手张耗上了,拿自己的皮肉与铁手天天较量起来。就算被打折一条腿,第二天他也照样爬着报道。
铁手张再狠,总不能当街杀人,也不能在周围百姓的注视下成天殴打一个孩子,一来二去,也只好睁一眼闭一眼了。反正这院墙与角楼还隔着几十丈远,他一个白痴乞儿又能怎样?
可这乞儿一点也不白痴,反倒天赋异禀——不是命硬抗揍,而是六识敏锐,机灵过人。虽然隔了很远,却总能捕捉到不少风声。
经此一事,谷月天对这少年刮目相看。此子不但心机深沉,而且够狠。对自己都能狠到这种程度,对旁人自是不消说,杀人放火眉头都不会皱一下。谷月天从此与他定期相见,二人明码标价,买卖万羽楼漏出的风声,半年多来倒也合作愉快。只是这一次他来找这少年,为的却不是万羽楼中的消息,而是一件让他日思夜想的大事。
谷月天指了指边上的凳子道:“坐吧。”
少年一如既往没有坐下,只是倚靠在墙边,似乎在等什么。
谷月天戴上一副手套,小心翼翼地从口袋里取出一个小袋子丢在案子上,道:“老规矩,这东西到了你手,就和我再没半点关系。你若要用,须得避着侠会。”
少年拿起袋子打开闻了一闻,点了点头。
谷月天不由得心中一叹,这袋子里装的是一种罕见的毒药,名叫“血沸”。人一旦服食后,全身血液沸腾如煮,死得苦不堪言。只是很少有人拿它当毒药使,太过稀少不说,此药味道刺鼻,和水后殷红如血,要想毒死人,除非是按住了往嘴里硬灌。那样的话用砒霜岂不便宜省事得多?因此这药多是稀释后用于折磨报复,乃是公门中逼供的秘宝。别看只是一小袋,谷月天着实花了不少心力财力。
这半年多来,谷月天仅凭万羽楼的风声就获利不少,自然也不曾亏待了这少年。只是少年很少收银钱报酬,而是经常索要一些害人的药物。一开始是些迷药麻药,后来便渐渐转为霸道的猛药乃至毒药,而最近的几个月,便定为血沸了。少年自己不说,谷月天也没去追问这些药的去向,反正只要不跟他扯上关系就好。
少年把袋子收进怀里,头也不抬地道:“最近万羽楼很冷清,没什么人。唯一的消息就是三天前有一人只匆匆住了半日,见了一个客人。那客人走时,车上多了一些药味,似是丹药一类……”
“药味?青云国可不是交易药材的好地方……”谷月天沉吟了一下,脑子里想的却全是另一件事。他犹豫片刻,终于从怀里取出一物,道:“你闻闻这个。”
少年接过一看,那是一块手帕。料子是上好的素绢,上面绣着花鸟图案,一看便是富家女子所用。谷月天一个彪形大汉拿出这么一件东西委实有点不伦不类,可少年半句也没有多问,只是低头闻了一闻,道:“淡淡的脂粉味,品质不俗,应该是个不喜欢浓妆的大小姐。但我对胭脂水粉没什么研究。”
“当然不是让你闻胭脂水粉,你对药材那么熟悉,能不能闻出什么?”谷月天不动声色地道。Χiυmъ.cοΜ
“药味?”少年又仔细闻了闻,开口道:“嗯,虽然很淡了,但有曼陀罗花的味道。还有一种,嗯……应该是生乌草。”
“当真!”谷月天脸上的喜色一闪而逝,但问出这样一句废话,已经说明他此时心情的激荡。他呼地一声长出了一口气,仰头靠在藤椅上,望着天棚,脸上表情变幻不定。
过了一会,瞥见少年要走,谷月天这才出声道:“血沸,这是最后一次了。”
少年闻言转过头来,冰冷的目光似是询问。
谷月天摇了摇头道:“那东西十分稀少,哪能应有尽有?这些日子我用尽了各种门路,再这么下去就要惹人生疑了。以后你若是还要,只有自己去弄了。”
少年皱了皱眉,沉声问道:“去哪弄?”
谷月天嘿嘿一笑道:“万物皆有价码。你又没有劳什子侠会身份,只要有钱,弄点毒药有什么难的?眼下,我手头就有一笔大买卖,只要你帮我一个忙,真金白银不在话下。就看你敢不敢冒点风险了。”
少年的目光偏了一偏,也不置可否,便转身离去。
陋室之中,又剩下了谷月天一人。良久,他忽然叹了口气,略有些失望地喃喃道:“这小子深藏不露,心机难测,只怕也不好驱使……罢了,倒不如用用那个傻气冲天的小子。”说着,嘴角浮现出一丝笑容。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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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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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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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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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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