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书网>都市小说>薛凌>公卿骨(三十三)
  初五雪还没停,不过,雪不压贵人。开朝第一日,文武百官都来的早。近些年的天道儿一直不错,加之皇帝明显是个不信上苍的,所以司天监的活儿,正如薛凌所言,很是容易干。

  但太过容易的事儿,往往就不那么重要。以至于司天监监正杜梦康被拎出来的时候,他有些受宠若惊。

  虽说前几天单独进过宫,但现在是在金銮殿上,也算是新帝登基数年来的头一遭儿了。殿上旁人喊完万岁还没站直了腰,皇帝急着开口,一不问卿家,二不问黎庶。他.....

  他问鬼神。

  杜梦康出列躬身,清了清嗓子,又觉不妥。以近两日的天向,他该沉重点。暴雪连绵三四夜还未见有消停迹象,间或又见金光如甲,正是大寒大暑之兆。

  只怕,只怕来年春夏多涝,秋冬大旱,田野十有七八要绝收。

  魏塱听罢状有凝噎,扣心叹了一句:“朕未敢有不敬上苍之举,何以天不遂人意,伤我百姓生民。”

  又闻一人出列,驳杜梦康所言,道是今年岁逢甲子,本不利农耕。风雨不定,也只是世间规律。

  所谓三年耕而余一年之积,九年作当有三年之储,梁风调雨顺数十年,自有钱粮满仓。雪者,瑞气也,再下一月何妨?

  有人干咳,却无人站出来骂街。苏凔冷冷道:“陈大人精通农耕之事,可知麦麰几时种?”

  “春种秋收,当然是春天种,苏大人这是何意。”

  窃窃笑声微不可闻,户部一主事凑在那人耳边低声念:“小麦粪于冬。”

  “这......这.....”

  这这那那的不关己,也没几个人听见。座上皇帝一脸忧心忡忡,说是听闻宫外天降玉刻,上责世人不孝,要生疫病兵灾。捶足顿胸懊恼自己前几月为涤荡玉宇,不得已让外祖金身不保,母后垂泪。

  莫不然,正是这行径,以致天罚?

  这还了得?数人齐齐跪劝,言说皇帝无奈之举,肃清超纲本就是苍生之福。天有好生之德,岂会因此降罪。黄老爷子在天有灵,那定然也是不许的啊。

  分明是,有奸人借机生事,祸乱江山。只需查出幕后主使,正法以儆效尤,谣言不攻自破。

  魏塱再三忏愧不已,不愿再生事端。只催礼部初八问吉祭天之事,三牲六畜都要格外肥壮些。也请上苍怜悯,但求来年风调雨顺,便是福泽了。

  刑部咬牙切齿不肯罢休,道是天不可不敬,人也要查。誓言十日之内必要将那歌谣查个水落实出,管教乱臣贼子不得好死。

  拉扯中,黄靖愢也强颜拱了拱手,说自己父亲赤胆一生,但为社稷,粉身碎骨不足以,又岂会因身后事作妖。这些谗言分明辱没黄公清名,其心可诛。

  苦主都这么说了,皇帝也只能勉强承认。自己外公截然不是不明事理的人,所以这灾,肯定跟他刨坟没有干系。当下准了刑部所清,事急从权,手段不论,将幕后之人给刨出来。

  大抵是,刨坟一般。ωωω.χΙυΜЬ.Cǒm

  薛凌午后小憩,来传话的人站着将朝堂上的事说尽,丁点不曾遗漏。她捏着那只犀角笔,佯装在写,实则乱涂,一直没插话。直到再没听见声音,问了句:“还有旁的吗?”

  “没了。”

  “确定是苏凔苏大人问的?”

  “确是苏大人。”

  “我没见过你。”她总算停笔抬头,这人面生,从来没在壑园见过。偶尔逸白实在抽不开身,多是叫那个泠冷的壮汉来传话,今日换了一个,不免稍有疑惑。

  那人道:“朝事不堪议,小人接了话,直接就传了。”

  薛凌笑道:“也行吧。”

  人退去,她吹了吹纸上墨渍。撇开恩怨情仇,魏塱属实是个讨喜的人。四两拨千斤,轻而易举就把歌谣一事定了性。

  黄续昼之死,对魏塱,还真是个惊喜。挡得人祸,现在还能挡挡天灾。

  这灾若停了,那就是皇帝负重。这灾若不停,那就是黄续昼那老不死不识抬举。皇帝为了查清真相挖你个坟,你敢死后不依不饶?

  若非知道十五要生个太子,薛凌都怀疑昭淑太后要被这哑巴亏噎的气绝生亡。

  不过人家好歹给了个台阶,说的是奸人作祟。刑部的人与其说是去查案,不如说是上赶着给皇帝表忠心,又给黄靖愢解了当下之困,真真是个妙人。

  估计事后,也无非就是多派几个卒子勒令城中不得再唱,另拉几个倒霉鬼砍了了事。

  众人面前,魏塱忧的是风不调雨不顺,愁的是居不安民不乐,全然没考虑那污秽之言又辱圣听。

  实乃,千古明君。

  就不知,于人后,皇帝是如何看待自己的母家?那句世事子欺母,想必皇帝最清楚,最开始,是出自何人之口。

  薛凌花了片刻去回忆上回看见的魏塱,觉得自己在默不作声的和此人交手。还以为,皇帝会装聋作哑压下了事。

  竟不曾想,人反将一军,逼迫黄靖愢主动去结束此事,不然,黄续昼坟保不住,这名也保不住了。

  文人么,躯壳事小,品行事大,还真是踩着了黄靖愢命门。她一撒手,默默叹了两声,且当自己输了一着。都是妙人,都是妙人。

  这妙,就妙在,都是些祖宗十八代该被刨坟的货。

  气未叹完,下人传永乐公主过来了。没等薛凌喊进,人已经到了门口。她索性懒得再起身,轻手拿了本经书盖在了写过的纸张上。

  “是你,是你,是不是你。”永乐公主飞奔一般走到近处,压低嗓子问了好几句。

  薛凌有些莫名其妙,道:“是我什么?”

  “一定是你,我那晚看过,就是你。”

  薛凌眼珠子咕噜一转,还是没想起来。永乐公主已凑到咫尺之间,笃定道:“就是你,子欺母,子欺母,世事竟有子欺母,那封信。”

  原是如此,薛凌嗤了一声轻道:“你不该这两日过来,这事儿也不是我。”

  “怎不是你,就是你,我当晚瞧的真真的。外头一传,我就觉得耳熟,思前想后,只在你这看过。肯定是你,如何,你为何这般做。

  你是不是,要宫里那死婆子死?何时死?”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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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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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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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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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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