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转头劝着苏远蘅道:“不若少爷也先回房,厅里秋风怪冷的,你身子不好。”
薛凌“哼”了一声扭过头去,她倒是不想留着,但苏姈如特意让苏远蘅出来,怕是有事要说。
苏远蘅挥手示意苏银先走,苏银终归只是个下人,又劝了两句只得转身离开。二人沉默了一阵,苏远蘅方道:“你让苏凔去替薛宋两家翻案?你知不知这样会要了他的命?”ωωω.χΙυΜЬ.Cǒm
薛凌转脸看蠢货一般看着苏远蘅道:“你觉得我会干这种蠢事吗?我还怀疑你那位娘亲挑唆苏凔翻案,就为帮着沈家拉霍家下马。我没问你,你到问起我来了。合着你坐在这是帮着你娘亲套话?”
“竟不是你么,苏凔从未与我说起过翻案的想法,但凡他提过只言片语,苏家也会尽早防备,到底是人心隔肚皮。”
苏远蘅语间带了落寞,他长这么大,委屈也受了些。然等到进了大狱,才知道什么叫生不如死。
一开始不知个中缘由,只说是福祸相依,苏家明面上与沈家往来,遭相国霍准栽赃陷害也只能算自食其果。
不料出狱以后听娘亲说,真正的缘由,是苏凔在朝中大肆调查薛宋旧案,矛头直指相国霍准。
苏凔究竟是谁,苏远蘅心里有数。可这些事,苏凔竟然完全没与自己商量过。这个人,是苏家花了三年精心扶起来的大树。
而京中几月相处,苏远蘅与苏凔常有交心之谈,于家国,于官商。在苏凔身上,也算倾尽了他一腔心血和希望。好像苏家过往来的执念与恩怨,真的可以在这个人身上找到解脱。
然后一切突然分崩离析,苏凔入狱之后与他被分开关押。苏远蘅不知道那些人如何对待朝廷新贵状元爷,但是他是第一次知道,人对疼痛和羞辱有多无奈和难以忍受。
长久的漆黑里,几盏油灯让人难以分辨究竟过了多久。他只能从狱卒睡觉和醒着的状态去判定是白天还是黑夜,虽然这未必准确。
他一开始期待那些人睡着,睡着了意味着无休止的逼供拷打可以暂停。到最后他开始害怕那些人睡着,因为这意味着可能又过去了一天。
一天又一天,他仍然在狱里,连个来探望的人都没有。狱卒口口声声喊着“认了”吧,却连口供卷上写的是什么内容都没读给他听。
但长长的一卷,上头蝇头小楷写的密密麻麻,他猜内容至少得有几十条大罪,苏家满门抄斩估计还不够百姓泄愤。
外头究竟怎样了?
到最后这些也无暇顾忌,少有的安静时间里,他要去绞尽脑汁想着些美好的事情,来安抚无处不在的疼痛,直至突然有一天换了狱卒讨好喊他“苏少爷”时,苏远蘅第一反应是这些人换了花招想诱供。
人心隔肚皮,薛凌听得想笑,当年她不知苏府为何强行留下自己和宋沧,现在已经了然于胸。合着苏远蘅这意思,养了宋沧三年,就真得跟他一个娘胎里爬出来那般兄弟连心呗。
她不欲与苏远蘅争吵,只微微笑了附和道:“可不就是,同为天涯沦落人,好歹当年也是我救了他小命,这等大事,他竟也未与我商量过。”
苏远蘅不答,喊了声苏银,接着伸手去拿桌上茶碗。薛凌本未在意,听见叮里啷当响,偏脸过去看苏远蘅手抖的厉害。
许是见她转过来,左手伸上来将右胳膊撩起一大截,像是衣袖耽误了端茶。薛凌霎时瞳孔扩大一倍,那截胳膊上,满满是一寸见方的疤。
看模样,是被人生生将肉皮给剥了下来。
苏银上前抢着茶碗,不动声色的将苏远蘅袖沿扯下道:“这种粗活,少爷吩咐一声就是了”。说着快手快脚的续了两杯茶,招呼着薛凌道:“落儿小姐请。”
苏远蘅轻声道:“扶我回去吧。”
苏银点头称了是,紧接着去扶苏远蘅腰身。薛凌看此人动作颇轻,苏远蘅脸上还有疼痛难忍之感。
大狱里头,用过刑?宋沧如何了?
初一十五,近日进不得宫。带话的话,暂时也无别的什么事要格外知会霍云婉。至于自己回来的消息,不用交代,苏姈如也会传上去,不行晚间再过来一趟也可。
薛凌跟着起了身,花了二钱碎银请了个马车。她太累了,像是和苏远蘅一般抬不动脚。京中马车虽慢,好歹比她挪动起来快些。
宋沧处已有好久未来,守门的还是那老头,却是将薛凌忘得干净。状元爷恢复清白,且霍家已死,又再次成了京中好些人的香馍馍,宅子门槛都差点被踏破。
闻说薛凌要进,老头再三摇头道:“不见客,不见客,一律不见客”。薛凌张嘴要说齐三小姐来访,猛记起.....齐府的三小姐....死了多时了,如今到苏凔处竟然也要翻墙才行么。
她转身要挑个僻静地,却又唯恐进去看见宋沧缺胳膊断腿,先问了老头一句:“苏大人身体无恙否?”
“好着呢好着呢,不牢姑娘挂心。”
薛凌勉强松了口气,既然这老头如此说,就算宋沧与苏远蘅一般有伤在身,好歹应该是完完整整能站着的。
她找了矮墙处,撑着自己翻的艰难,到底今时不比往日。这宅子不大,稍后就进入内厅。想着这个时间点,宋沧不是在休息便是在书房,这两处她都去过,记得地方。
终是在书房处见着了宋沧,说是书房,其实是往日宋宅院墙方向下的一个凉亭,宋沧置了帷幔,常常在此习文浓墨。薛凌走过去,先见了宋沧伏案的一个背影,似乎却如那老头所言,好的很。
她停下脚步先笑了一回,记起上次回京,初听得宋沧入狱,竟然是因为去翻薛宋案卷让霍准给逮住了,气的她连连暗骂蠢货,只恨当初让这人死了才好。
可现在人活生生的出现在面前,她全无怪罪心思,只百般庆幸,真好,宋沧还活着。总算有什么东西,能让她觉得,她所作所为,是对的,能让她斩钉截铁的对着自己说,值得,她总算保住了点什么。
她走的极轻,一直走到宋沧近处,才压抑着喊了一声:“宋沧”。
微不可闻,但确实喊的是宋沧。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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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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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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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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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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