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张京中送出去的纸,又毫发无伤的被送回京中来。
薛凌在将印盖上去时,还未经历江府喜事,亦不知宋沧下狱,申屠易也没找上门。她刚从鲜卑回来,正值春风得意,自是墨浓力足,一枚印上的纹路盖的分毫不缺。
那鲜卑人大大方方递与霍府,也未要收回去,霍准与霍云昇仔细参详,这上头的印应是在不慌不忙的情况下盖在纸上的,盖印之人心绪颇喜,带自傲之意。
古说字如其人,这拓印之事如不如人,则见仁见智。只印上内容确实能辨明应属羯人正身印,花纹走向也是羯皇室一脉专用。
以霍准所想,若果不是印真的在拓跋铣手上,必然是用一次少一次,拿两张盖有印的皮子来证明一下,再把皮子拿回去还能废物利用,犯不上白白浪费。除非这印....能让他随便瞎盖。而且这纸,胡地少用,应是拓跋铣特意用给自己看的。
另外,霍府的粮还没运过去,拓跋铣就敢蓄意杀人栽赃,找借口起战,只能说明他已经有足够的把握,没有霍家的支持,羯亦是鲜卑的掌中之物。www.xiumb.com
这两族兵力,梁难有详数,霍准也就无从评估胜负谁手。只是加上一个沈元州,鲜卑还敢有这个胆子,必然是法宝在手,所以他才有恃无恐,压根不管霍家如何,先把死人塞去羯帐子里再说。
有了这一重猜想,便是纸上空无一字,霍准仍能瞧出拓跋铣洋洋乎不可一世,于是乎觉得那盖印之人欣喜自傲也是有据可依。
这拓跋小儿......今年年岁几何来着?
他瞧向霍云昇,又想起魏塱,这几个人的年岁虽有参差,却相差不大。几年前,拓跋铣来京,也是着汉衣,行汉礼,恭喊了自个儿一声相国大人的,果然方兴未艾,来轸方遒。
胡人生来分化,至今未改,若拓跋铣能统而治之,确然有物可傲。只是如此一来,鲜卑与霍家,现况便无商量一说,唯剩通知之实罢了。
拓跋铣凭印屠光石氏一族不成问题,但胡人是全员皆兵。石氏一族死了固然元气大伤,群龙无首,但要使其尽数臣服,必然也需要好一段时间。若梁趁此出兵,虽不是说鲜卑必败,却足以给拓跋铣添好大的乱子。他遣人来京,喊一声求助确属正常。
但霍准若不制止住魏塱,到时羯族已强弩之末,救无可救。鲜卑就舍了那点地先搁着,兵马全数对梁,霍沈两家谁上,都是个死。
不是死在鲜卑手里,便是死在另一家手里。
这情况拓跋铣都知道,没理由霍准不知道。等与梁的战事结束,鲜卑再慢慢去处理羯人那头也来的及。反正两将不合,仗也打不了多久,拓跋铣登位以后又不是没南下过,再下一次,他不见得就要一败涂地。
所以拓跋铣遣人来京,反倒来出了些施恩于霍家的味道。毕竟众所周知,真打起来了,要死的那个多半是霍家。
霍准不好说惶恐,却也非十分骇惧。拓跋铣确实能撇开霍家,就博个刀光剑影。可谁不想尽可能以最小的代价去换取最大的收获。鲜卑如此花功夫,自然是不希望梁人打扰,好一口气彻底吃掉羯。
那几个鲜卑人来京亦是诚意十足,终还是怕羯死而不僵,想要霍家支持些。且鲜卑与霍家还有后事一说,这天下又不止那一片原子。拓跋铣肯定不想与霍家闹翻了,让梁人西北合二为一。
这生意....得做。
这做的理由当然是有怕死的成分在,更多的,未必不是霍家想活的更好些。
鲜卑吞掉羯后,就直接壤临沈家。但凡有个风吹草动,沈元州就需要出战,那时候处理沈家,就简单许多。先不说霍家与鲜卑的关系,大不了,学着当今天子,许他几座城池出去又何妨。
要阻止梁出兵也容易,便是现在,若霍准强求,魏塱未必就能让群臣同意尽早援羯。不过就是霍准表面故作姿态,实际顺水推舟,给自己找个合理往宁城囤粮的理由罢了。有了这旨密令,他将霍家所能搜刮来的财物尽数运过去又有何难。
现在犹是如此,羯皇一死就更不用说了。援羯已无意义,若说趁此出征,而成帝在位十余年未兴战事,今国泰民安,不求将军卸甲,陛下何起黩武之念?
非得要打,那也是沈家领兵走安城一线。羯本有附庸之心,又逢王上新丧,投身梁的可能性肯定比归顺鲜卑的可能大吧,沈元州此时不去收复,更待何时?
不等事到眼前,谏词都已经在霍准脑子里过了三五句。
易如反掌,罢了。
拓跋铣的野心来的恰是时候,手段也玩的恰到好处。只要此时霍家施恩,就算日后翻脸,起码也不会翻在沈家身丧之前。
结束之后,清洗羯人整合五部肯定需要一段时间,等他清洗的差不多,再对付沈元州,沈家一死,黄家不足为惧。这些事一一办下来,太子也该能张嘴吃奶了。
唯一令霍准不满的,就只剩下拓跋铣定要霍云昇往宁城一事。理由并不甚充分,霍准又无可反驳。
“当年尔皇与本王有约,却又自食其言。若霍相再玩一次,鲜卑防不胜防。羯人往梁求援一事,本王已知,亦知沈元州乌州在点兵备粮。事实摆在眼前,单凭霍相一句可阻,未免将本王作三岁小儿戏之。莫不是霍相巴不得沈家先行出兵,借本王之手除心腹大患?”
当时魏塱还没说要援羯,拓跋铣就于信上说沈元州已经在备粮点兵,这等大事,霍准不该被一句话骗过去,可惜,宋沧案发,沈元州为求清白,免不了要喊两句朝廷称严查乌州一脉上下,魏塱准奏。
他决然没点兵备马,然与羯来往本就是粮米甲胄居多,还能查别的什么。再来拓跋铣这一提醒,在霍准眼里,有和没有,都是有。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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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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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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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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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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