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这会来迎的并非苏银,而是个生面孔,直直站在那伸手喊“姑娘请”间仅微微垂了垂头,连脖子都没低下去。
薛暝心觉此人无礼,看了眼薛凌见她并无太大反应,复恭顺站在原地,待薛凌又将剑刃掉了个头,方跟着齐齐往里走。
来人一路将薛凌带往正院,桌上已摆了好些吃食酒水,尚有丫鬟在陆陆续续往里送。苏远蘅仍是球样圆滚滚团在椅子上,面色与午间相比却是明朗许多,无端生出些架子来。
苏姈如死了如此久,这会子一瞧,薛凌才有些许真实感受,苏府....该是苏远蘅这蠢狗当家了。
不过,人是熟人,地也是熟地,谁当家都拘不着她,三两步上前坐下,玩笑般道:“该不是我午间几句胡话落了苏府面子,倒也不必特意砸锅卖铁凑出个席面来。往日间,馊水我也能喝两缸子,你知道的。”
话落转与薛暝道:“坐坐坐,别站着,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儿。”又与苏远蘅道:“他与我情同手足,义比鸳鸯,亲如父子,不是外人,反正咱俩吃不完...”说着瞅了一圈左右,奇道:“苏银怎不见了,还想着叫他一块坐。”
薛暝听得鸳鸯二字,本是心中一颤,未料得还没颤完,又听薛凌嘴里冒出个“父子”来,知是她不讲规矩随口胡话,只垂了头,并未依言上前坐下。
薛凌没听见动静,又道:“你站着干什么,马还得吃草,你不吃料?”
薛暝迟疑要抬步,苏远蘅微笑道:“客屋一样备了酒菜,叫你的人都去吧。既是子时才往....夜长难熬。”
说罢一旁站着的丫鬟便出声请薛暝,没得薛凌开口,他自是不可能跟着走。然瞧苏远蘅一脸和风细雨,薛凌心中反有计较,明刀明枪打起来,且莫说谁输谁赢,只怕是,借苏远蘅百十来个狗胆,怕这蠢狗也不敢动手。
但世上暗箭难防,突然好心招待底下人,莫不然酒菜里参上几两砒鸩,野鬼得飘一屋子。
反正自个儿与沈元州,皆是苏府冤家,哪就能确保苏远蘅站哪头呢。
她笑的意味深长,既没说让薛暝去,也没说不许去。苏远蘅心下了然,自端起面前酒杯轻饮了一口,道:“你在京中,他在边关。得罪了他,苏府还有十天半月可躲,得罪了你,只怕当夜就要满门横尸。”
他跟着笑,似乎还浮出些少年得意来:“轻重缓急,我还是分的清,你说是吧。”
薛凌盯着他手臂,只觉此人这会与常人无异,何故多次见他用手时痛苦难当?只方寸之间探究不出来,她也不怎么上心。
但听得苏远蘅说“分的清”,仿若瞬间放下,也抓起面前杯子一饮而尽,“当啷”搁回桌上,爽朗笑道:“你说的是。”这才偏头与薛暝道:“你去吧,都找地歇上一歇。”
薛暝尚有不情愿,她看与苏远蘅,凛然道:“无妨,他舍不得。”
薛暝见她拿定了主意,不欲在人前落了薛凌威信,这才跟着丫鬟转身离去,拖走半天夜色。
待人走远,苏远蘅跟着将伺候的丫鬟也挥退,只余他与薛凌二人,道:“几分把握?”
“十成十。”
“我与沈家,并非肝胆相照,单我去接,难保万一。”
薛凌这才收了些性子,正色道:“昨儿个我让李敬思去吓过了,你今日上门,足以。”
苏远蘅道:“人死了,如何说?”
“有人说,干你我何事?”
苏远蘅略有所思,薛凌又道:“你去了,直说就是,就说沈元州问你要钱,京中也有人问你要钱。你自是不想给京中的,可不给又没法子。你倒想给沈家送过去,又怕送过去了,沈家早晚要回京中来。
天下之大,不能逮着你苏家一人折腾是不是。后路在谁那,你就给谁。”
苏远蘅笑道:“我是什么东西,敢问他人要后路?”
“莫急,来日他给你后路,今日原是求着你给他后路的。我昨日遣李敬思传了话,说是魏塱要拿沈元州家中老小性命相胁,逼他回京。
你今日去,再传一传,逼一逼,披肝沥胆以头抢地要保其父母姊妹安然到西北,就说事发紧急,连夜上路还未必能成,他们岂有不跟你走之理。”
苏远蘅还是笑:“你就这么笃定?”
薛凌直视于他,笑道:“我若是沈家,也别无他路啊,”
苏远蘅又思索一阵,道:“是了,也别无他路。”顿了片刻,另道:“不过,再是仓促,想必沈家也会有人跟着,而今城里防卫森严,到处都是巡逻的御林卫,若是打起来,你可备好了?”
“他们必定以为,你指望着将人送到西北,好将苏府从此托与沈家,不会怀疑你的。夜路难行,水总要用些。只要确保姓沈的断气,别的无妨。”
苏远蘅听的发笑,道:“这可难说,他既是举家外逃,没离京之前.....”
薛凌抢白道:“何来的举家,沈元汌要留着的。”
苏远蘅一时愣住,薛凌反倒作了个诧异模样,奇道:“如何,我没说?”
苏远蘅迟疑道:“或许是说了...我没听见?他要留,他如何要留?”
薛凌直愣愣瞧了他一阵,片刻噗嗤笑开,又复顽劣摸样,摇头晃脑道是“也不如何,就是想他留。”
苏远蘅才要问,忽闻她狠道:“我就想看看,那些成日劝着旁人身死成仁的匹夫,一朝临到自己头上,他是要生,还是要死。”
苏远蘅隔着一张桌子,仍觉寒气,几番计较,才试探道:“你..要.他自尽?”
他当然知道沈家人一死,沈元州便再不受皇权制约,基本不可能回京了。当然,不受制约的同时,也再不受皇权庇佑,远在天边一个带兵的,苏家能拿正眼看已是为着来日方长,岂有非要送银子的道理。
正是如此,他才会第一时间找上薛凌,原只是希望薛凌破了这局即可,没料到薛凌上来就是要去沈家性命。
也好,死活都不关紧,死了更好,彻底绝了沈元州回京的心思,只是既做了杀人的打算,何苦多生枝节留个沈元汌,引颈受戮的少,孤注一掷的多...谁知道会出什么岔子,还不如一起骗上路喂水来的可靠。
然薛凌这么做,多半另有道理,他踌躇着要问,薛凌已然张口道:“一屋子人不明不白死了,难保后事巧舌如簧之人瞒天过海,你我岂不白费功夫。www.xiumb.com
沈元汌其人,该死在金銮殿上。”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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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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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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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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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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