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捏着这一薄薄册子,多日以来,总算松了口气,为黄家造反,也为昭淑太后之死。虽目前尚无流言蜚语传出来,但他总觉得,必然人尽皆知,皇帝逼死了自己生身母亲。
如何,自己的母妃就死了?
当初胆敢弑君篡位的女人,而今连活下去的勇气都没有,也是一件令人百思不得其解的事。他丢了那册子,只觉着今日将人埋了,便能将一切不解恐惧自愧一起埋进土里。
风将銮铃吹的声声作响,天边斜阳将残未残,打在一片白色送葬的队伍里,所有人身上像是糊了一层浅浅血色。
罢朝数日,明日再拖不得,还好,来了这么一纸文书。三日之后,恰逢梁成帝死忌,也是昭淑太后圆坟之礼,更合社日春祭,若能在大礼上收到垣定捷报,至少司天监能编排两句天遂龙意。
且垣定城破,对于黄家而言,想必也是个极大的打击。垣定一过,要到峪陵才是黄家城池,此地离京足有四五百里,京中之困已然不是迫在眉睫,就不必在花心思非得从西北调兵回援了。
沈元州那里,战事吃紧就吃紧吧。
魏塱多有畅快,别处也是俱添开怀。薛凌自不相提,逸白得了垣定城内消息,知此事已是十拿九稳,个中欢喜,遣人给薛凌送了三四样成套的首饰来,件件比之永乐公主送的,有过之而不及。
垣定城外杨肃与监军连饮了三四杯,初来垣定便入了埋伏,而后皇帝要求只困不攻,这口恶气忍了小半月,今日方一舒胸臆。
二人商讨之间,觉着城中还未见生乱,必然是用药分量尤轻,既是给皇帝承诺了三日要破城,明日莫不如加大药量,快些逼迫城里自反。
一墙之隔,里头黄承誉请了心腹几人恭樊涛为上席,觥筹交错作罢,约定再过一日,便以生民性命为由,要求杨肃先将百姓放出去。ωωω.χΙυΜЬ.Cǒm
到时候,自己人马扮作百姓夹杂其间偷偷出城,而后城中遍布火油,开城献降。身旁随百十个士兵作中毒无力状,只待杨肃近到身前,即刻将其格杀。
而城外尚有别处赶来的援军五千余人,趁着杨肃的人马群龙无首,军心大乱,必能杀他个措手不及。只怕千百年后,这场以少胜多的战役也是史书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人皆齐声称好,倒要樊涛严肃提醒众人笑的轻声些,万一给探子听了去,岂不前功尽弃。
黄承誉微醺之间又笑几声,盖过城中数家抽噎。早间中毒的那些人户似乎确无性命之忧,却也并未恢复如常。人人烧的面红耳赤,躺在床上动弹不得。
高热之人本该多饮水,偏现在城中最缺的就是清水。那煮茶的小妇人心疼丈夫,只将一盆好不容易得来的水看成琼浆玉露,守的老老实实,不许家中旁人沾染点滴。
至于饭食,则更不敢用。幸好现在天气不算炎热,冬日储存的萝卜还剩了些,充饥解渴倒也勉强挨过了一天。
只往日点灯嫌费油,而今彻夜再不敢熄,一旦断了水,好似灯油也不是什么稀罕东西。老者将灯芯拨了又拨,只希望自家媳妇给儿子擦拭身体时擦的周到些。
老妇人时时抹泪,却没那个胆子骂一句谁谁谁狼心狗肺,反多挂着笑意安慰旁人且放宽了心,只说城中黄大人不是恶人,断不会眼睁睁看着城中百姓去死,又说当今皇帝英明,她再想不出别的话来夸,唯乐呵呵的说自家儿子还好着呢,过两日一准全好了。
午夜十分,杨肃军营飘出两三支火把,再往垣定南山上去。天坑下行不易,十来个人,五人在上打了锚桩,布置好绞盘,五人系了小儿手腕般粗绳在身,一步步往坑里下行,约莫一个钟头后,绳索有节奏的扯了数下。
上头的人心下了然,复将绳子大力往绞盘上缠绕,随着一圈圈绳子绕到绞桩上,下午的五个人再次出现在地面上。
几人相视一笑,再看天边,已漏了鱼肚白。
垣定城里三三两两已有行人,原不该这么早,只是城中水源有限,早起先去,可以早一刻领到水。
故而朝阳未出,城中已是人声鼎沸,来往之间赫然又见地上多了些劝降纸团布条,上面说城中水源已经悉数用不得,凡自饮者,生死难料。
人心惶惶,守水的士兵不敢自作主张,匆忙报与黄承誉。稍加思索,他带着百十来人亲自赶往垣定最大的水井,正是那口薛凌在舆图上看到的中海井。
昨日这口井水尚且堪用,今日听说全城的水都有毒,人皆不敢尝试。黄承誉到时,眼见围了一大群人,一面安抚,一面命底下人寻了只猪来。
这本是个见了吃喝就不要命的畜生,何况昨日人用的水都没有,哪有给畜生喝的。渴了一日一夜后,那畜生呼哧呼哧转眼之间将打上来的满满一桶水喝了个底朝天。
方寸之间未见如何,拎着水桶的百姓跃跃欲试,只求先打两桶回去救急。虽说自古以来没见这海井干过,可全城都来此取水,谁能保证这井真通着海啊。
黄承誉与手底下人守了小半刻,只觉那猪甚是活泼,别无异样,手一挥示意可以开始打水。人群惊呼,各自提桶端盆,摩拳擦掌。
一桶水提上来,男子已按捺不住趴着饮了一口,还没下咽,那猪忽而哼哼几声,瞬间暴起,左图右窜,三四个汉子追着按都不能让其老实下来。
这么一闹,取水的喝水的等水的皆傻了眼,再没人敢动。又过片刻,那猪口鼻流血,彻底没了气息。
几个按猪的汉子喘着气松了手,四周一片死寂,终是黄承誉先回神,将手里水瓢往地上重重一砸,怒斥:“昏君安敢。”
随他来的几个属下也是一脸义愤填膺,周遭百姓面面相觑后,突而有人跪倒在地,随后跪了一片,哀声震天。
有说老母卧病在床,有说稚子堪堪满月,无外乎,都是求黄承誉给条活路。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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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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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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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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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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