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徽全身的肌肉都像被丢进半丈高的烈火里炙烤。
他好像在一瞬间丧失了语言能力,下意识张了张嘴,理智告诉他,他已经说点啥。
调侃也好、瞎扯也好、甚至唱两句也行啊!
总得发出点声音吧?
可啥也吐不出来。
他发誓,就是在东海上,倭人的刀对准他喉咙时,他也未有这般紧绷!
乔徽卡了半天没声音,狗急跳墙之下,下意识地伸出双臂,死死围住自己的前胸,说出了根本没有过大脑、足以令他悔恨终生的一句话,“再大,也不可能给你摸!”
“咯哒——”后罩房上的砖瓦砸了半块下来。
显金瞠目结舌,随即捂嘴大笑,“你求我摸,我还不摸呢!”
男生到底懂不懂女生对肌肉真挚的热爱啊!
这种热爱是一种纯粹的,高尚的,脱离了低级趣味,有益于健康的热爱!
抒发完对肌肉诚挚的情感,显金探出脑袋来,看洗澡的汗臭大军已尽数夜收,便踮起脚,蹑手蹑脚地贴着墙往外挪。
乔徽埋头跟在身后。
显金跟乔徽挥手告别。
乔徽默不作声地背身胡乱挥手,一路沉默无言回到百舸堂,一关门,死卫头子刘珊瑚照例从柱子上翻身爬下,一张脸忍笑忍得快要抽搐了。ωωω.χΙυΜЬ.Cǒm
“不许笑。”乔徽咬牙切齿,“今日之事,但凡有第四个人知道,你就滚回东海继续搬珊瑚!”
刘珊瑚一条嘴快要忍成波浪形了,双手偏飞打手语。
从他弯曲的手掌和欲说还迎的指头来看,应该是一些需要打马赛克屏蔽的嘲讽。
乔徽别过脸,闭上眼,完成了一次简易的拒绝接收。
刘珊瑚还在孜孜不倦地输出,乔徽紧闭双眼独自走回房中,拉下珠帘,双脚分立、双手抱胸,沉默地看月光从窄窄的缝隙里弥漫而来,看起来沉稳平和。
沉默了约莫一刻钟,乔徽埋头从床底,翻出一个梆梆重的石锁,扎好马步单手拎起,用力往上一甩,十分娴熟地落在了平放的肘部,紧跟着练了起来。
子时三刻,乔大公子,拉上窗帘,在房间隐蔽地健身。
下次再见,他胸肌要更大才可以——可能是今晚的月色掺了酒,乔徽一边醉着,一边晕晕乎乎地这样想。
......
乔徽都能发现陈记有三人缺席,《二十规》张榜后,推进营中陆陆续续也有些伙计发现了。
被发现,也没什么大不了。
周二狗的腿伤,大家伙都知道,夏天天气热,伤口本就容易瘙痒感染;董管事长子今年才被显金提起来,且素日存在感不高,为人极为低调内敛;南小瓜就没别提了,除了陈记的人,其他商号的伙计,基本上都闻所未闻、查无此人。
故而发现了,也并未引起波澜。
推进营的活计持续向前走,八丈宣的制作为何这么十来、二十年都停滞不前,显金和李三顺很久之前就有过讨论。
李三顺认为,做不出八丈宣,是因为如今的做纸师傅不再追求技艺,反而走了捷径,一味求“新”,一味追求“我有你没有”导致的。
“...比如你的刻丝宣纸,制作起来难吗?并不难,竹帘子画好一点,花样图案选好看吉祥一点的,随便一个普普通通的老师傅就能干。”老头儿叼着烟嘴,烟雾缭绕中熏着双老眼,“真正难的,要技术的东西,没人做了——不讨好了,谁去干?靠些旁门左道就能赚大钱,谁还会沉下心去做老玩意儿啊?”
显金但笑不语,只听这倔老头儿一边发表意见,一边夹带私货。
“大家都不做,一两年还好,十年二十年,这玩意儿就绝迹了,任谁再也捞不起来。”老头儿吐出一圈接一圈的烟雾,蹲在老板凳上敲一敲烟嘴。
显金有不同的见解,“商贩得赚钱有饭吃,才能沉下心做东西。为何这十几二十年,泾县乃至宣城府都没出一张八丈宣?因为这些年头,纸商日子不好过。”
“做八丈宣得要很大的纸浆池,要至少五六十个伙计同时捞纸,要一遍一遍试纸浆的配比和合力的技巧。”
“这些都得要钱,没钱买不来充足的原料给咱们造,更雇不来五十个六十个经验老到的当家师傅。”
显金一向喜欢和李三顺老头儿聊天,新旧碰撞间,总能有漂亮的火花,“如今陈家赚钱了,才能负担得起这么小一百号每天的吃喝和原料的供给,您自己想想,搁三年前,就算朝廷让咱们干八丈宣,咱们有这个底气干吗?咱们敢干吗?”
老头儿烟嘴里还烧着烟丝,抽惯了老叶子水烟,如今换成据说“更康健更高级”的熏制细烟丝,总觉得劲儿不够。
老头儿猛抽几口,闷声闷气,“你读书认字,我这个老头子听你的就得了呗。”
显金从香囊里抽了几簇烟丝团吧团吧,攥成个小球塞进烟嘴里,给老师傅补上货,双目看向不远处的天棚,“您呀您,明明知道我说对了,还犟嘴。”
李三顺再抽了口新烟,嗯,这味儿够劲儿了。
白雾迷朦中,李三顺满意地放下烟枪,“你说干就干呗。跟了你三年,你李师傅没当过孬货,现今,我是拼了这条老命,也帮你把八丈宣干出来。”
显金张了张口,很想问一句:“如果我脱离了陈家,您还跟着我干吗?”
嘴张到一半,到底没说出口。
撬人墙角天打雷劈。
事情还没到这份儿上。
显金双手自然垂下,面目平静,不知在想什么。
进了六月,天气一天比一天厉害,早晚还好,晌午和太阳没落地的下午就像进了旺火的蒸笼。
这种天气进密闭的天棚,简直称得上酷刑。
天棚中温度很高,汉子们都脱了褂子,露出小麦色的胳膊,齐刷刷地站在五十米长的纸浆池旁搅和着。
显金头发高高扎起,随意套了件薄薄的长衫,和汉子们挤在一处,弯腰摸了把纸浆,大拇指指腹和食指轻轻揉捏。
“还要加猕猴桃藤蔓汁水,不够黏吧?”显金看向李三顺征求意见。
李三顺也摸了把纸浆,言简意赅,“加。”
泛着酸涩气味的小桶黏液被倒进纸浆池。
显金抹了把额上的汗,正想说什么,却见锁儿火急火燎地跑进来,踮着脚与显金耳语,“...老夫人来了,三爷也在,还有个面生的郎君。”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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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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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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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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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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