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安手指扣着桌面,语气严厉,“李德生,你每月的工资不到200元,就算不吃不喝,也得十年才能攒够。”
“十年前你在哪?在轧钢厂吗?”
一直暴跳如雷的李德生沉默下来,额头冒出冷汗来,
程治国的事不是他干的,但眼下公安说的事,却是他的的确确干了的,
而这年头,贪污也是要枪毙的,
更何况他贪污的数还不小。
“另外,在你任职副厂长期间,多次利用职务、权力之便,威胁、利诱厂内女员工,让她们与你发生关系,这件事难道也是子虚乌有?”
“你不用狡辩,我们已经跟多位女同志进行求证,包括你养的那些情人。”
公安扬了扬手里的资料,“这些都是她们的证词,你要不要看一看?”
狗日的陈怀年,一定又是这老东西搞的鬼!
若是没有他的帮助,公安不可能这么快就调查到这一步。
李德生万念俱灰,
他明白,这次他是真栽了,根本没有回天乏术的机会,
这上面的罪名,无论哪一个,都够他枪毙好几回的,
而且他没有任何辩解、挽回的机会。
虽然曾经也担心早晚有这么一天,但这一天真的来临时,李德生还是无法承受,
更关键的是,他还不是因为自身暴露的,而是完全躺着进来,然后再没了坐起来的机会。
程治国!
简直就是瘟神!
李德生缓缓闭上眼,再睁开时,已经没了之前的强硬,而是变得颓然又狼狈,声音沙哑的道:“我承认,你刚才说的这两件事,确实是我做的,但是贾东旭的事情,跟我没有一点关系。”
“呵,为什么,因为我们没有铁一般的证据?”
只承认铁证如山的事情,李德生还真是冥顽不灵。
“因为我确实没有做过这件事。”
李德生说道,“我不想为任何人背锅。”
“你不用为谁背锅,我们很快就会找到证据的,希望到那个时候,你还能继续嘴硬。”
李德生不再做无用功,叹了口气,而后说道:“我要见王局长。”
两个公安皱眉,没有理会他。
……
张天则是四九晚报的一个记者,
四九晚报是个小报社,隶属于东区宣传部,报道的基本上都是一些基层事件,登不了大雅之堂。
但今天不一样,
因为今天他去了轧钢厂,而且拍到了很珍贵的画面,
包括贾东旭怒吼着跳下楼顶,包括程治国开着轰炸机翱翔的情景,
无论哪一个,都能掀起一股浪潮。
被轧钢厂扣压到了半夜才被放出来,张天则马不停蹄地回到了报社,打算连夜写出文章来,
在轧钢厂的记者虽然不多,但也有好几个,
这种时候,时间就是生命,谁能抢先一步报道,谁就能抓住先机,成为第一个吃螃蟹的那个人。
而一旦成功,
他个人声名远扬是肯定的,报社说不定也能水涨船高,趁机扩大业务,提高上层以及群众的关注度。
简而言之,
名利双收。
所以,哪怕要熬夜,张天则也很高兴,激动地心都快跳出来了。
《一个残疾员工用生命的呐喊,究竟是工厂的不作为,还是受亲邻的迫害?》
《飞行机器的革命,华夏自此是否能够屹立世界之巅?》
擦擦改改,确定好题目之后,张天则开始奋笔疾书,
两篇文章,洋洋洒洒写了近万字,当最后一笔落下,他抬起头,发现窗外已经蒙蒙亮,
一夜已经过去了。
张天则丝毫不觉得疲惫,有润色了一下文章,确定没有任何错误之后,满意的点点头,
随后他伸了个懒腰,满足的躺在椅子上。
万事俱备,
接下来就等刊印部门的同志来上班了。
至于为什么分开写,自然是想多赚几份关注度,想想看,要是群众们知道害死贾东旭的罪魁祸首就是程治国的话,谁还管他发明了什么?
估计清一色的对他痛骂,
分开就不同了,到时候趁群众们不注意,接着刊登“杀人犯”与科学家竟是一个人,只怕所有人都会惊掉下巴。
那时候的舆论,会发酵的更加恐怖,
至于程治国会因此受到什么的惩罚、处分,张天则并不在乎,在他看来,贾东旭连命都豁出去的举报,自然真多假少,
程治国这种人,死有余辜。
“吱呀——”
报社的门被打开,一个男子急匆匆走了进来。
张天则还以为刊印部门的同事来了,欣喜地站起身,但看到来人的相貌时,吓了一跳:“社长?”
社长平日里不睡到日上三竿都不会醒,今天怎么这么勤快,竟然第一个到了。
“张天则?昨晚你值班?”
社长紧皱着眉头,急停下脚步,问道,“昨晚有人来过吗?”
张天则不明所以,摇头道:“只有我在。”
“是吗,那你在门口守着,不管是谁来了,都让他去办公室找我,记住,任何人!哪怕是扫地的!”
“另外,停止今天的刊印,昨天刊印出来的那些报纸,一律不准往外散播,一张也不行!”
张天则目瞪口呆,
文章我都写好了,大展宏图的机会就在面前,你不让刊登?
然而还不等他询问,社长已经走进了办公室,
没办法,虽然满腹疑问,但张天则还是走到门口,等着告知上班的同事,
一直忙活了三个小时,最后一个同志才来,张天则跟着一起进入了社长办公室。
“都到齐了?”
“到齐了。”
社长点点头,问宣传部的同事:“报纸还没有发出去吧?”
“没呢,负责的同事已经准备好了,随时可以发出去。”
“今天的报纸不用发了,另外,新的排版也不用刊印了。”
众人暗暗惊讶,
停刊一天,这是有大事发生啊。
“另外,昨天有谁去过红星轧钢厂?”
红星轧钢厂?
张天则心中大惊,社长今天的异状,跟轧钢厂有关?
犹豫了一下,他还是举起了手:“社长,我去过。”
他倒是不想承认,但要是想刊发文章的话,绕不过社长,除非他不想在社里混了。
“张天则?”
社长愣了一下,脸色随即沉了下去,“你昨晚一直在这,是在写文章?”
“……嗯。”
“有关轧钢厂的报告?”
“没……没错。”
“把文章拿过来。”
张天则有些抗拒,他已经能猜到自己写的那些文章的结局了,但是看着社长隐含怒气的脸,他不敢说什么,将刚刚写好的文章拿了出来。
社长接过,大致扫了一眼,脸色更加难看,
而后当着众人的面,毫不犹豫的将文章烧了个干干净净。
张天则大为心痛:“社长……”
“你要是不想连累整个报社跟你一起完蛋,那你就过来阻止我!”
张天则顿时闭了嘴。
等最后一丝灰烬飘散,社长环顾一周,问道:“还有谁在写有关轧钢厂的文章,或者打算写的,都站出来。”
众人面面相觑,没人吭声。
“这件事很严重,非常严重!如果现在站出来,只要保证不再写有关的报道,我不会责罚任何人。”
“但如果有谁阳奉阴违,敢私底下报道,或者写好文章去其他地方报道,那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又等了一会儿,不见任何人承认,社长这才松了口气。
“这两天所有要刊登的文章,都拿给我看看,”
他摆摆手说道,“都散了吧,将昨天的、今天的报纸销毁,张天则留下。”
众人同情的看了一眼张天则,而后纷纷往外走,
记者嘛,难免遇到麻烦的事情,写出的文章,要么触碰了某些大人物的既得利益,要么不小心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
这样的情况下,轻则撤回文章、停止刊发,重则开除工作,
但从未有哪一次,会引起社长如此的重视和紧张,
很显然,张天则这次要报道的事情,很严重,严重到一旦出事,不仅张天则要完蛋,社长也要跟着完蛋的地步。
所以他才一反常态的最早来到报社,将事情扼杀的萌芽当中。
“社长,”
众人移走,张天则立马哭丧起脸来,“这件事要是能报道出去,肯定能引起很大反响……”
“那你也要有命去等才行!”
社长叹了口气,没有隐瞒,告诉他,“我半夜被一通电话惊醒,电话来自总局,”
他往上指了指,一脸严肃的道:“总局的命令,来自国X院。”
张天则顿时张大了嘴,
这一刻,他终于明白社长为什么会如此反常了,也意识到,自己要捅的篓子,有多大。
毫不客气的道,社长救了他一命,也救了报社一命,
如果真报道出去,他都能想到自己的罪名——泄露国家机密……
张天则后背被冷汗浸湿,忍不住抹了一下额头,询问道:“社长,命令的内容是?”
“严禁有关程治国同志的一切报道!”
……
发生在四九晚报的事情,也同时发生在其他报社,
这一天,民众们突然发现,原本大街小巷的卖报童,竟然不见了,
代销点、供销社的报纸,也不翼而飞,
偌大的四九城,能看到的报纸截止日期都是昨天。
国家机器的力量,在这一刻体现的淋漓尽致。
……
清晨、医院,
贾东旭被推出了手术室,
刚刚苏醒的贾张氏立马跑了过来,看到贾东旭满头绷带的模样,身子又软了下来:“我的儿啊!”
随后泣不成声,
易忠海不得不走上前,问道:“医生,怎么样了?”
医生叹了口气,先是摇摇头,随即才道:“病人头部遭受到严重撞击,经过一夜的抢救,虽然还有生命体征,但是却无法苏醒了。”
有生命体征?
无法苏醒?
易忠海听的一头雾水,茫然道:“那他还活着吗?”
“还活着,但跟死了没什么区别。”
“国外有一种说法,叫植物人,意思就是病人还活着,但无法苏醒,也未必有意识,这种活死人的状态,就叫植物人。”
众人这下听明白了,
贾张氏一把抓住医生的手,急迫的问道:“医生,那我儿子以后还能苏醒吗?”
医生摇头:“我不敢保证,但苏醒的几率微乎其微。”
“啪嗒!”
贾张氏一屁股坐在地上,双眼无神,一脸绝望:“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我苦命的儿啊!”
易忠海三人面面相觑,一时间竟不知道说什么好,
好死不如赖活着?
贾东旭的命还真是硬,
但从他残疾的那一刻,对贾家来说就已经是负担了,如今这模样,是要彻底将贾家拖入地狱?
活死人,
没法自己吃饭,没法自己喝水,
除了一直在医院治疗吊着命,别无他法。
还不如死了,一了百了。
当然,这话要是说出来,贾张氏能跟他们拼命。m.χIùmЬ.CǒM
“怎么办?”走到没人的角落,阎埠贵问道。
刘海中皱眉道:“什么怎么办,咱们现在自顾不暇,哪还管得了他,还是先顾好自己再说吧。”
易忠海也道:“咱们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
这就是不管了,
阎埠贵点点头,不再说什么,
他也不想管,而且也没实力管。
“老刘,咱们先回去吧,收拾收拾东西。”
易忠海又道,“老阎,这里就交给你了。”
贾东旭既然成了活死人,那就没法将他们供出来,如此一来,工厂、公安那边都不用担心了,
现在只需要应付程治国就好。
至于应付的方法,那就是之前商量好的计策——逃。
两人马不停蹄地赶回了家,开始着手收拾东西。
“刘光齐他们呢?”刘海中问二大妈。
二大妈被刘海中的行为搞的一头雾水:“光齐去找于家的姑娘去了,光天他们在学校。”
“你马上去学校将光天和光福找回来,等我收拾好东西后,去找光齐。”
二大妈连忙拉住他:“老刘,这是怎么了,你别吓我。”
“没事,我大姨家的二舅的小姑子死了,咱们一起回去看看,给她吊丧。”
这是什么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
二大妈无语的看着刘海中。
“行了,一个妇道人家,管这些干什么,赶紧按我说的做。”
“这……”
二大妈无法,只能一步一回头的往外走,
她总感觉出了大麻烦,刘海中这模样,该不会是害死了谁吧?
贾东旭???
她猛然打了个寒颤。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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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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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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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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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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