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表情依旧很淡,风轻云淡,让人看不透眼底的神色。
周妄没出声,蒋子天也没说话。
两人之间形成一种难以言喻的氛围,只能听到凌冽的风声和琐碎的水滴落地的声。
......
这一瞬间。
蒋子天似乎从周妄的神色中看出来了什么。
他顿然扯唇一笑,笑容之中别有深意,但是却难以用言语表达出来,他不作声许久。
“周妄,你是故意的。”
蒋子天终于出声说道,迷乱的风吹散他的发丝,随之迷茫的是视线,他看不清眼前发生的一切,就连周妄那张脸都变得模糊起来。琇書蛧
他是故意的......
他是故意让这一切都拆穿......
可是......
周妄,这么做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蒋子天不知道。
“为什么?”
他低下眸子很久很久,等到气氛沉寂到一定程度上之后才抬起眼看向周妄,声音在雨滴落地中特别飘渺,如同薄雾一般。
“......”
周妄也沉默了,只是静静地看着蒋子天,两人所站的方位距离之隔不过几十米之远,就那么几十米之远,但是双方都难以跨步,像是身体受到约束一般,站在原地。
“周妄,你似乎要比我想象中更好一点。”
蒋子天轻声开口。
“......”
周妄再次的沉默,等到蒋子天起身要走的那么一刹那,终于说出了口:“蒋子天,我想过要坦白这一切。”
“你说得对,我是个骗子。”
“不折不扣的骗子。”
周妄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但是......”
话锋一转。
他随之扯唇一笑,下意识抬头看向湛蓝的天空,多好啊,冰雪消融,似乎昨晚的暴雪只停留在记忆中一般。
再也不复存在。
“我似乎没有我自己心目中想的有勇气。”
现实不可怕,可怕的是去面对他。
正如蒋子天所说的那样,周妄一直都在逃避。
逃避早已成型的现实,逃避秦茗。
甚至说,在逃避自己。
“......所以,你想通过我来告诉秦茗事情的真相。”
话说到这个份上,蒋子天已经听明白了周妄言语中的意思,他同样看向天空,闭上双眼,任由寒风的肆虐,雪水滴落到眼底的那一刹那,作势闪了闪。
“周妄,你有没有想过秦茗会怎么想。”
“如果她一旦知道事情的真相。”
“她该怎么办?”
“......”
周妄默不作声,只是低头看着自己的衣角,眼中依稀带着光芒:“她总会知道的,不是么。”
“与其那一天晚来,不如你提前告诉她。”
“呵。”
蒋子天嘲弄地笑着摇了摇头,一字一顿:“周妄,这是你跟秦茗之间的事。”
“我不会帮你。”
“你要是真的喜欢秦茗,就别等到被她亲自发现的那一天。”
“要是真的到了那个时候,一切都会来不及。”
“......”
说完,蒋子天转身径直离开。
再也没有回头。
椅子上只剩周妄一个人。
脑子里充斥着刚才蒋子天说过的话,在耳畔不断闪烁着,挥之不去。
他吸了吸鼻子,嘴唇泛白。
“秦茗,如果知道真相......”
“你我之间或许真的要背道而驰了。”
周妄承认他自己是自私的,自私到不愿意亲自来进行割舍。
他知道纸总有包不住火的那一天,秦茗早晚会知道事情的真相。
可是......
周妄舍不得。
舍不得看到那个场面。
就让他再贪婪最后一次吧,享受最后的时光。
周妄闭上眼睛。
......
秦茗拿着水再次回到后花园的时候,发现只剩下了周妄一个人。
她的眼神来来回回扫视着四周,似乎是在寻找着什么,没有任何结果之后,这才看向周妄,问出了口:“蒋子天呢?”
“他不是要喝水呢......”
问完之后,周妄这才扯唇回答道,看向她手中的矿泉水瓶。
“蒋子天说京都有点急事,安排了私人飞机,现在就要飞回去京都。”
秦茗一脸不信:“真假的?”
说着,还指了指自己手中的矿泉水:“记得一瓶水的功夫都等不及?”
“......恩。”
周妄撒起谎来是真的脸不红心不跳,点了点头,看起来一副确有其事的样子。
秦茗的眼神在周妄的脸上停留了好一阵,发现没什么特殊的异样之后,再加上蒋子天身为蒋家的家主,华夏国的少将,本身就公务缠身,忙点确实正常,秦茗也就没多想,直接将这件事饶了过去,走上前坐在周妄的旁边,偏头递给他:“喝不?”
“......不。”
周妄摇了摇头,转而笑得幸灾乐祸:“你喂我就喝。”
“那你还是渴着吧。”
秦茗挑了挑眉角,没什么情绪回复道,说着就自顾自扭开瓶盖喝水。
“嘶......还真是无情啊。”
周妄耸了耸肩,啧啧两声,“小茗茗,说到底我还是伤员呢。”
“噢。”
秦茗点了点头,“伤员还能跑下楼,来后花园。”
“散心来的。”
周妄伸了个懒腰,半眯着眼眸打量着秦茗出众的侧脸,高挺的鼻梁,白皙的脸庞,眉眼精致到极致。
“我来的时候不都说了,我那是在房间里闷坏了。”
秦茗恰有其事“噢”了声,声线拖的很长很长,又喝了一口水,微微一笑:“腿脚挺利落的。”
“从楼上到楼下......”
周妄呃了声,挠了挠后脑勺:“......谁知道呢。”
“谁知道突然就......”
秦茗点了点头:“恩,谁知道呢。”
周妄伸出手,冲秦茗笑了。
“渴了。”
“......”
秦茗挑了挑眉角,“不是不喝么?”
“那是刚才,这是现在。”
周妄回答的面不改色,理所当然说道:“怎么?不是说我是伤员了?伤员就不能喝口水吗?”
“小茗茗,你这是虐待!”
秦茗看了看自己手中的水瓶,扯了扯唇角,再次抬眼看了看对方:“周妄,我......不是。”
“这水......我喝过了。”
周妄挑了挑眉,一脸我不嫌弃的样子。
“怕什么,我又没说嫌弃你。”
“不是......你不嫌弃,我嫌......”
话音没落地,周妄就从秦茗的手中一把夺过那瓶水,毫不避讳地拿起就喝。
下颌微抬,骨棱分明的喉结上下滚动着。
特别蛊惑人心。
一旁的秦茗:“......”
彻底沉默得不知道该出声说些什么话来。
这是否有点......
周妄一口气喝光了剩下的所有水,笑着看着秦茗:“挺好喝的。”
“什么牌子的?”
他下意识看向矿泉水的瓶身,原产国不是华夏国,这才低眉一笑:“进口的啊......”
言语之中似乎别有深意,夹杂着另外的一层意思。
“......???”
秦茗懵了神,一时间跟不上周妄的思路,直到从他别有意味的嗓音中才勉强听出来几分语调。
“周......周妄!!!”
反应过来的秦茗脸色瞬间爆红,直接恨不得捶死眼前这个没心没肺的周妄。
进口!
进......口!
秦茗咬紧下唇,挥出一拳就砸向周妄的胸膛。
“啊......嘶。”
周妄一个吃痛,直接应声倒在椅子上,头靠在后面,转而斜着目光看着秦茗。
表情终于沉寂了下来,有种意味深长的意味。
“......秦茗,我似乎不太了解你。”
“正如你不太了解我那样。”
“......”
秦茗神色一愣。
有些没反应过来周妄说出这话的意思是什么。
只是眼眸闪闪。
其实怎么说呢。
秦茗跟周妄绝对算得上是一类人,浑身支离破碎,站在高处。
但奈何高处不胜寒。
秦茗跟周妄是孤寂的,同时又是傲然的。
傲然到从来不愿让自己的身躯降下来,去委和。
又或者是顺从任何人。
他们只相信他们自己。
“其实,周妄,我一直觉得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秘密。”
秦茗也有那段不忍提及的过往,黑暗,跌落在谷底,像是活在地下道里面的老鼠一般,见不得任何天日。
“......你说的对。”
周妄笑了,依旧倒在身后去看秦茗,看她被风吹散而起的每一缕发丝,看她清秀的侧脸,视线停留在她的身上。
“但是如果,我的秘密是你不希望所看到的呢。”
看似漫不经心且随性的语气之下是紧张无比的捏紧手心,是语气发颤,是眼神的飘忽不定,是持之的不确定。
“......那就不让我看到了。”
秦茗淡淡一笑,语气很淡,转而抬起头看向天空片刻,“周妄,天要放晴了。”
是啊。
天要放晴了。
从昨晚的大雪纷飞到放晴也不过一个晚上的时间。
秦茗的眼神从天空不断滑落到周妄的身上。
“可是......我们跟联邦国之间的斗争才刚刚开始。”
听到联邦国这几个字眼,周妄的眼神明显跳动了好几下。
“秦茗,我......我能知道你跟联邦国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吗。”
终于。
周妄还是问出来这句自己曾不愿说出的话,曾尝试过好几次都没有勇气问出的话。
此时。
终于鼓足了勇气一口讲了出来。
说出这话的时候,周妄下意识打量了通秦茗的表情。
依稀可见,秦茗的表情微怔,情绪明显低落了下来,随之涌现而出的是浓浓的恨意。
杀戮之气倾泻而出。
周妄下意识浑身一颤。
靠近真相。
他不愿接受的那个真相。
“......我......周妄,你真的很想知道吗。”
秦茗问出这话的时候,声线是难以压抑的情绪,波涛起伏,垂落的双手不断合十,捏紧成拳,此时就连四周的空气粒子都变得波动起来,仿佛是感受到了秦茗情绪的起伏变化。
“......”
周妄不做声,只是静静地看着秦茗,扯了扯唇角:“那就不说了。”
“好吗。”
没有人愿意把自己早已封藏的伤疤重新揭开,然后一览无余,暴露给别人去看的。
真的。
周妄无所谓笑了笑。
正如,秦茗所说的那样,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秘密。
而他无权过问。
“周妄,我应该告诉过你,我曾经是被拉去做过联邦国的基因实验的。”
秦茗这句轻飘飘的声线刚一落地,周妄的心绪瞬间被人揪起。
他错愕地抬头看向秦茗。
心底颤了下。
秦茗的神色依旧波澜不惊。
毕竟,都过去了,不是么。
已经成为了过去式。
秦茗低下眉:“就是你想的那样,我成为基因实验的小白鼠。”
“......”
“对不起。”
周妄眼神之中明显夹杂着别有的情绪。
“你有什么对不起的?”
秦茗不以为然耸了耸肩,“那是我的事。”
“......”
周妄只是沉默。
“其实,周妄,你知道吗?”
秦茗幽幽出声,空灵的声音在风中显得若有若无,“真正摧灭一个人的从来都不是肉体,而是精神。”
“是给了希望之后的绝望。”
“是希望的幻灭。”
秦茗抬起眼眸,看向遥远的天际,一时间的思绪尽数倒回到了前一世发生的种种:“我一直以为只要守护好国家,就能守护好人民。”
“我爸妈死在了这件事上面。”
“我其实本可以选择逃避这份使命,但是我没有。”
“我选择了追随我的父母,我成为联邦国的利刃,为他们卖命,死我都不怕,我怕的是这个国家没能强大。”
“可是......”
秦茗话锋一转,眼神之中明明闪烁着泪光:“一切都是徒劳的。”
“我在他们的眼中只是工具,挥之即来的工具。”
“他们更甚想要用人命来做实验,只为满足自己的私欲。”
“周妄......”
秦茗轻轻开口说道:“你知道吗?”
“国家从来都不是人民的代名词。”
“是利益,是上层的统治者,是权力......”
“无数人民不过是的一粒渺小到不能再渺小的尘埃。”
“只要稍微一丁点风浪,就会破碎。”
“......”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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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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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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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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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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