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家罕见的久久亮起一盏灯,屋内人影幢幢,一家子坐在灯下沉默了好久。
吵已经吵过了,也只是于事无补。
“娘,我们之前说好了的,你现在反悔也不行了,我跟蒲厌明天就走。”
明月芳看向自己不说话的儿子,蒲厌移开视线,他是个没主见的,葛兰坚持要走他也没什么意见。
“葛兰,你有没有心啊?夏夏身体不好你都要走呐?你就这么急,急到连娃都不去看一眼?”
明月芳怎么也想不通葛兰为什么这么冷血,明明是她自己辛辛苦苦生下来的,却在病后看都不看一眼。
葛兰听见婆婆的控诉,心里复杂得很,其实她在换完孩子后就后悔了,只觉得自己当时猪油蒙了心,又害怕被发现。
在得知那个孩子不正常时她更加后悔,难道以后就要养这么个病秧子?想到这里她更加不愿也不敢去看那个孩子了,万一夭折了,她可就真的罪过了。
“娘,爹,孩子在阿蛮那里我非常放心,以后我跟孩子爹会准时打钱回来,这事就这么定了吧。”
“你……”
明月芳想再说什么,被不怎么说话的蒲丛哦打断了话头,“算了月芳,走吧,让他们走吧,以后不要后悔就是了。”
葛兰和蒲厌对视一眼,眼里都是不以为意,他们能后悔什么?蒲厌本来不怎么想出山打工的,耐不住葛兰这段时日一直在说什么外面有多好玩多赚钱,他就心动了,巴不得早点出去。
蒲厌笑了一下,站起来道:“爹娘,那就辛苦你们了。”
明月芳哼了一声,“不辛苦,每个月至少打两百过来,我可是知道县里工资最起码有个七八百的,你们两个人一个月赚两千不是问题,我们只要那么两百块可以了。”
蒲厌和葛兰都还没挣钱,自然答应的轻松,满口答应了。
明月芳懒得跟他们废话,只是担忧地看向外面,葛兰知道他们是在想念“孙女”。
她怎么也没想到公公婆婆会那么喜欢这个孙女,心里有点不爽的同时也在想,等她生出孙子来,他们岂不是更要高兴疯了?
……
葛兰和蒲厌第二天一大早就背上行李离开了大山,明月芳和蒲丛没有送他们,而是去了阿蛮那里。
阿蛮住在半月山脚下,那一片儿就她一户人家,她一人。
阿蛮不是她的名字,小留村以云黎族人为主,在云黎话里,阿蛮就是“巫女”的意思。
古时候云黎人信奉山神,而阿蛮就是传说中能与山神沟通的人,其实到现在,云黎人和小留村人大多已经不相信“阿蛮”了。
可明月芳信,她幼时见过阿蛮,她以为自己必死无疑时,阿蛮救了她一命,她便知道阿蛮定然是有非常手段的,但是阿蛮性格孤僻喜静,不喜人打扰,她不敢凑上前。
那天她抱着妞妞头脑有些发昏,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阿蛮,她凭着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一股劲儿跑到了阿蛮屋前。
所幸阿蛮接纳了她。或者说接纳了她怀里的孙女。
她头一次从阿蛮枯冷的眼里看见了温度,是对着她的小孙女。
……
刚到屋脚下,二人就听见了清悦动听的哼唱,抬头望去,看见阿蛮抱着幼小的娃娃轻轻拍着。
“你们来了,他们走了?”
他们显然说的就是蒲厌两口子,明月芳点头。
“他们跟这孩子确实没有缘分的。”阿蛮冷声道。
她的头发白得像雪,脸上却并不是那么苍老,看着跟明月芳同龄,不过明月芳记得,她幼时,阿蛮就已经差不多这副模样了。
明月芳有些颓然,“他们是孩子爹娘,怎么会没有缘分啊。”她倒不是担心别的,而是担心孙女没有爹娘疼爱会难过,所以当时她才反悔不想让他们离开,希望他们跟孩子培养出感情,奈何她一厢情愿了。
蒲丛在一旁眼巴巴看着阿蛮怀里的孩子,虽然孩子闭着眼没有回应,但他依然像怎样也看不够似的,眼里的慈爱流淌出来。
“我们囡囡真的没事吧。”
“没有什么大问题,只是少了几魂,过几天你们就可以接回去了,随着长大自然会恢复正常。”
“要多久?”
“不清楚,短则三年,长则……七八年”阿蛮本想实话实说一辈子,但是看着二人可怜的眼神便撒了个小谎。
果不其然二人脸上放松许多,有希望就好,有希望就好,虽然即使囡囡一辈子不开窍,他们也要她养一辈子的啊。
阿蛮没有再说什么,看见初日照上高林,便进了里屋。
明月芳和蒲丛站在外面看了好一会儿,最终依依不舍的走了。
***
蒲夏没有让他们等太久。
两年后的一个清晨,明月芳习惯性先看看自家宝贝时,一眼就发现了不同。
之前的蒲夏就很漂亮,玉白粉嫩,整个小留村都知道蒲家有个小仙女,但是这个小仙女更像个空壳。
不会笑,不会哭,不会回应人,就有人说起酸话来,说孩子漂亮是漂亮,就是傻的,以后嫁不出去的。
蒲丛这么个老好人听了也会气得搬起锄头找到别人家里算账。
明月芳更是展露了泼辣的姿态,能在嚼舌根的那家外面骂上三天三夜。
久而久之谁也不敢说这话了,说了也不敢让老两口听到。
蒲丛和明月芳把蒲夏看成眼珠子一样,眼神一刻不落的盯着。
所以宿黎到来后,他们第一时间就发现了。
他们惊喜极了,抱着蒲夏哭了好久。
……
后来,蒲夏忽然说要拜阿蛮为师,跟阿蛮学医术,他们惊讶极了,惊讶的是这么点个孩子就有自己的主意了。
继而开始感到为难,因为他们知道云黎人的阿蛮是不能结婚生子的。
明月芳抱起小小的蒲夏,与她静水一般清澈的瞳孔对视,认真道:“夏夏,你知道成为阿蛮后就不得不一个人生活吗?”她不知道怎么跟蒲夏解释婚姻,只能这样问。
下一刻她看到蒲夏柔软的小手抚摸在她的脸颊,听见蒲夏稚嫩的声音。
“阿嫲,怎么会是一个人?明明是我和阿嫲阿公三个人,我们会永远在一起。”这一世。
蒲夏的眸子清浅,似乎天然带着冷感,但此时认真的模样竟有些符合年龄的天真温柔。
明月芳顿时心软的溃不成军,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一旁的蒲丛早已经变卦,红着眼眶狂点着头:“好好好,我们夏夏做什么阿公都支持你!”
明月芳狠狠掐了一下他的腿,也默许了。
她并不是有多反对,只是觉得蒲夏还这么小,未来是不确定的,不知道她能不能承担自己做决定的后果。Χiυmъ.cοΜ
阿蛮本来就很喜欢蒲夏,自然是毫无悬念的同意了拜师。
蒲夏还太小,蒲丛舍不得她走路,便每天将她背在背上往返于自家和阿蛮家。
六岁之前的蒲夏是在蒲丛的背上长大的。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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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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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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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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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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