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少女涨红着脸,伸出细白手指颤巍巍地指着他,嘴里不断地道——“大胆”、“放肆”、“混账东西”……
竟是一口气不停歇地将他从头到脚骂了个遍。
这要是换了往常,无邪早一箭将她钉在了墙上。可偏偏,骂他的人,是靖宁伯的女儿,如今又是当着靖宁伯的眼皮子底下。他就是想杀人,也得另外挑个日子。
无邪气急败坏地想着,用力磨了两下后槽牙。
这时候,祁远章忽然把手里的茶杯一下掼在了地上。“啪嗒”一声,白瓷开了花,片片狰狞,片片狼狈。
他依旧坐在椅子上,可脸色已经十分的难看:“薛指挥使,您的人未免放肆了些。”
无邪闻言,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握成了一个拳头。
老子明明说的全他娘是真话,怎么就成放肆了?
更何况,他就是放肆了又怎么样?
无邪气得要七窍生烟。
这人怎么看起来娇娇俏俏,一副柔柔弱弱的样子,撒起谎来却连眼睛也不眨一下?
他百思不得其解地望向了薛怀刃。
薛怀刃却是一副泰然模样,见祁远章父女俩发火也不甚在意,只是问:“五姑娘的意思,是说无邪在撒谎?”
无邪听着这话,心道不管怎样,主子总是信我的吧?一面用眼角余光死死地盯着太微不放。
可他眼里的杀意显然不够浓烈。
他盯着看了半天,也未见对方脸上有丝毫变化。
太微那张脸上,眼角眉梢都挂着“恼火”两个字。她语气羞愤地反问了句:“薛指挥使的意思,是说我在撒谎?”
一模一样的话,换个人,丢了回去。
她虽未回答,可其中含义,已经一目了然。
无邪站不住了。不行!他今日要不打死她,今后还怎么做人?可他还来不及动手,就听见太微两眼泪汪汪又地说了一句:“爹爹,这话要是传了出去,女儿今后还如何做人……”
他娘的!
无邪差点咬碎了牙。
他长腿一迈,就要越过椅子上前去掐死她。
然而薛怀刃像是后脑勺生了眼睛,明明没有转头看他,也知他的心思。他屈指在桌上轻轻一叩,低低唤了一声:“无邪。”
无邪便只好深呼吸着将脚缩了回来。
夜风不断地从窗缝钻进来,可不管那风怎么吹,都吹不散他心头怒火。
眼瞧着,祁远章又摔了一只杯子。
不过这只杯子是空的,摔在地上,打了两个滚,竟然没有碎。祁远章似是不满意,弯下腰一把将杯子捡回去,又摔了一遍。
这一回,杯子碎了。
地上的碎片更多,更狼藉。
他忿忿地道:“薛指挥使,今日这事,你若不给个说法,怕是不妥!”
薛怀刃没言语。
无邪忍不住了,冷笑一声道:“靖宁伯说笑,什么说法?我平白无故地扯这样的谎做什么?纵是真要扯谎,我不能扯个别的?”
他随便胡诌两个,也比这个说法更像是真的!
只是他老实本分,说了该死的真话。
无邪冷笑连连,目光如炬,死死盯着太微。
太微掩面哭了起来:“说的是,你平白无故扯这样的谎,怕是根本就没有将靖宁伯府放在眼里,拿我当个乐子取笑呢。”
她小声啜泣着,眼睛红红,委屈极了。
无邪骤不及防,没有料到她会哭,一时间乱了阵脚。他千算万算,没有算到会碰上这么一出戏。他嘴角翕动,想要驳斥,可叫她眼泪一比,什么话都仿佛是垂死挣扎。
难不成,他也要哭一场?无邪双眉紧皱,背上冒出了冷汗。
对面羞愤大哭的少女猛然一扭头,转身就跑。一晃眼的工夫,人已经消失在花厅外的夜色中。
祁远章紧跟着站起身来,拂袖道:“两位请回吧!”言罢,他便吹胡子瞪眼地大步向花厅外走去,连头也不曾回过一下。
无邪气得重重一拳头砸在了祁家的椅子上:“主子!她欺人太甚!”
想他一世清白毁于一旦,今后只怕也再捡不回来,实是可恨!
可薛怀刃慢慢悠悠地吃完了一盏茶,才从椅子上站起身来:“她就指着你恼火,你倒是给面子。”
无邪怔了一怔。
薛怀刃抬脚往外走,走至门外,抬头看了一眼夜空。盛夏时节的夜空,星辰明亮,流云如雾。他背对着无邪,笑了一下,低低道:“你根本不是她的对手。”
无邪望着他的背影,有些不服,又有些不解。
月色下,无邪忍不住轻声问道:“主子,靖宁伯的这个女儿,是不是有问题?”
薛怀刃缓步往台矶下走去,口中道:“听说她母亲是个疯子。”
无邪吃惊地“啊”了一声,嘟哝道:“怪不得她莫名其妙要来污蔑我……”
不多时,主仆二人出了靖宁伯府。
薛怀刃翻身上了马,端坐在马背上,居高临下地吩咐还未上马的无邪道:“找两个人查一查祁五。”
无邪一愣,转瞬便听得他又道:“再查一查临平姜家。”
“临平姜家?”无邪愈发得不明白。
薛怀刃道:“靖宁伯的疯夫人,姓姜,出身临平姜家。”
姜氏已经疯了很多年,京里见过她的人寥寥无几。临平姜家的人,也已经多年没有在外走动。他们当年入京之前,姜家便已经没落。
是以在此之前,薛怀刃从未留意过姜氏。
他只知靖宁伯的夫人是个疯子,却不知道那个疯子还有个奇怪的女儿。
薛怀刃想起太微,面色微沉,说了句:“走吧。”
空气里的热,渐渐淡去。
二人头顶,月华如水。
霜雪一般的白,洒落在靖宁伯府的长廊上。
太微本一直侧身坐于栏杆之上,倚靠着廊柱,听见脚步声后,转头去看,见是父亲,便又将脸转了回去。琇書蛧
她离开花厅之后并没有回集香苑去,而是留在这,像在等待。面对祁远章的出现,她一点也没有露出意外之色。
祁远章脸上,也不见诧异。
他走到女儿边上,学她的模样坐在栏杆上,而后淡淡问了一句:“你为什么撒谎?”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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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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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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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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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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