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生离开坊市后,穿梭香火薄弱地带,避开众人耳目,途中意外撞见老人。
老人模样凄惨,被两个带着青铜面具,身穿黑衣的人押送着,哭哭啼啼往城外走去。
钟生想找他问话,一番拳打脚踢,打跑两个押送的怪人,救下老者。
“后生,你怎么连他们也敢打?”
老者虽被救下,却是惊魂未定,满眼都是惊恐。
“打也打了,还能如何?你老人家就不用为我担心了。”
钟生满不在乎,今夜他闯祸太多,虱子多了不咬,债多了不愁。
“哎,你还年轻,等你到我这把年纪,就知道不能胡乱得罪人。”
老者一番翻来覆去讲道理,情绪渐渐平息。
钟生急忙询问,关于二叔钟馗的事情。
原来,钟馗撞柱而死,冲撞朝廷威严,对他身后该如何处置,曾有过一番争论。
朝廷百官分为两方,一方认为理当严惩,另一方心存悲悯,认为该赦免。
严惩钟道,必会导致读书人离心离德,痛失广大寒门士子之心。
毕竟唐国尚未统一天下,正值用人之际,对士林重在争取。
直到贞观年间,李二身为九五之尊,才有底气说一句,天下英才入我毂中。
庭议最后,唐国主大手一挥,厚葬钟馗,罪名不予追究。
落实到具体经办时,就出事了,有妖僧名唤僧可寿的,建言以红衣裹尸下葬,以示荣宠。
“活人不知道,咱们当鬼的还不知道么,红人下葬,必生凶厉。”
老者说得直摇头,“如今,钟馗的棺椁,一直停在东郊,不得入土。”
他下意识看着钟生杀气腾腾,“你该不会是?”
“没错,那是我二叔。”
钟生既然知道了内情,接下来就要迎回二叔,有仇报仇。
“别冲动,今日傩祭,方相氏开路,他手下群傩巡城,捉拿孤魂野鬼。”
老者指着刚才两个怪人离去方向,“你刚才打跑的,就是两位傩神。”
原来,城中傩祭,是一场大规模的神降仪式。
扮演者,头戴四目青铜面具,身披熊皮,扮演开路神灵方相氏。
方相氏,乃是上古神灵,傩祭的主角,四方之尊,亿万傩神的首领。
城中活人百姓,看到的是傩舞、跳大神,但死人鬼类,见到的却是另外一副场面,香火氤氲中无数傩神降临,捉拿他们押送出城,打入阴间。
“寻常傩神,我知道你不怕,但方相氏神通广大,你若是冒犯了,必然是魂飞魄散的下场。”
“你刚才冲散傩舞,又打跑傩神,方相氏若是知晓,必将全城追索你下落。”
“还是尽快和我出城,别冒风险了。”
钟生想了想,“不急,待我救出二叔,斩杀妖僧,再一同回家。”
老人见劝不动他,朝钟生行礼三下,转身离开了。
钟生回望东郊方向,微微点头,二叔,我来了。
这时候,城中傩祭越发热闹,万人空巷,所有百姓都走到街头。
浩浩荡荡的队伍路过街头,各种威严狰狞的神话角色,出现在街头各处。
其中,也有戴面具、穿黑衣的滩神,押送小鬼招摇过市。
城中百姓欢呼雀跃,追赶着,朝小鬼丢掷杂物,寓意驱赶鬼邪、福气降临。
但是,无人知晓,大多数傩神小鬼,都不是活人扮演,而是真鬼神行走人间。
香火笼罩,肉眼难见的傩神小鬼,都出现在众目睽睽下。
若非有傩祭队伍掩饰,如此惊悚真实的场面,必定引发百姓逃窜如潮。
钟生穿梭其中,他虽为元神之体,却不是鬼魂,那些摊神视而不见,押着小鬼们擦肩而过。琇書蛧
有壮硕如山的恶鬼,口鼻喷出硫磺黑烟,铁链拖拽着四肢,挣扎怒吼,声震云雪。
傩神们围绕恶鬼,不断落下杖棍,打得火星四溅、浓烟滚滚。
恶鬼痛叫连连,在傩神躯干下,带着一身秽气疫气,逶迤往城外走去。
“好,这个精彩。”
城中百姓们,都以为是机关巧妙、场景逼真,连连叫好。
又往前走去,也有鬼类无需催促押送,主动汇入队伍中。
这些鬼类抱着猪头、米糕、祭酒,一个个醉醺醺的,倒也无需傩神押送。
“嘿哟,嘿哟。”
街旁百姓笑得乐不可支,原来是一大一小两只鬼,抬着水缸走来,姿态滑稽。
大鬼有四五人高,形同巨人,比刚才恶鬼更高,小鬼,形如婴儿,四肢纤细。
他们抬着的水缸里,水声哗哗,酒香四溢,赫然是祭祀用的酒水。
大鬼在前,一力扛着整个酒缸,小鬼装模作样在后面跟着,走着走着,就跳到缸沿上,倒挂着往下偷酒喝,挤眉弄眼很是滑稽。
“嘿嘿。”
钟生也看的有趣,但时间紧迫,看了几眼继续前进。
香火笼罩的长安城,阳世阴间重叠一处,傩祭时,人鬼为伍,彼此不分。
郊,古义为国都外百里内的范围,后泛指城外。
东郊,长安城以东,包括一大片城里城外的区域。
长安城,每年都有许多客死异乡、无法入土为安的,都停放在东郊义庄,等家乡来人接回。
钟道的棺椁,本该风光下葬,却被送到东郊无人认领。
这里头,也有钟生的锅,他放火烧家,遁入山中,郡中收到消息后,无处可传达。
“二叔莫怪,等侄儿我日后接你回去,必定风光下葬。”
钟生汗颜之余想到,落叶归根是每个游子的心愿,二叔也不例外。
义庄无人,看夜的老头偷跑出去,上街看傩祭,留下空荡荡的停灵地。
钟生望着遍地棺木,犯了难,他要如何找到二叔的棺椁呢?
“二叔,二叔,你若是听到了,回应我一声。”
钟生张口呼唤,声音远远传去,黑夜越发寂静,无人回应。
“二叔,我是小生,奶奶和小姑,都在等你回家。”
“你离家已一两载有余,为何迟迟不回?”
真正呼唤,情真意切,句句发自肺腑。
钟生知道今夜傩祭,恶鬼驱散,善鬼往生,二叔却因为妖僧做祟,困在躯壳不能解脱。
若是过了今日,怨气越发深重,损及阴寿阴德,必然招致严重后果。
事不宜迟,眼看着他元神出窍将满一日一夜,快到极限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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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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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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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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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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