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二哥他们一家才刚刚放下饭碗,就有客人登门了。
其实不能算做是客人,而是家里的亲戚。
这人约莫四十五六岁的年纪,个头虽然很高,却习惯性的佝偻着腰身。虽然天气已经转冷了,却还穿着一件单薄的秋衫,仅仅只是戴着了一顶不知道戴了多少年的六瓣破毡帽,脚上的鞋子已经开了绽,露出半截脚趾头……
这是二嫂子的兄长,刘二哥的大舅子。
“娃儿他舅?”二嫂子很是热情的招呼着:“怎来的这么早?怕是有什么事情吧?想来应该还没有吃早饭呢……”
“吃过了,吃过了……”大舅哥憨憨的笑着,脸上全都是拘谨的表情:“反正也没什么活计,也不饿,吃不吃的也不打紧。”
“我知道你肯定没吃呢。”二嫂子很痛快的给他装了一碗米饭:“和我还客气个啥哦?赶紧吃点吧。”
“这怎么好意思?这怎么好意思?”大舅哥一边说着不好意思,一边捧起了饭碗。
刘二哥家里的日子虽然也不宽裕,好歹还算是中等之家,至少不用担心饿肚皮。但他的这位大舅哥可就恓惶了……
这位大舅哥按说也是个勤奋的老实人,还有一手箍桶的好手艺,但他家里要养活的人口实在太多,光是儿子女儿就有七个,养活这么大的一家子,实在是不容易。所以就时不时的到刘二哥家里来借些油盐或者是几升米粮,但却从来都没有还过。
“娃儿他舅,是不是家里又揭不开锅了?”对于这样的穷亲戚,连刘二哥都非常的无奈:“一会儿我给你几升糙米,你带回去,别让一家老小饿了肚子,这冷天时候的总是饿着可不行哦。”
“家里……还有些米粮……”因为经常到刘二哥家里来“打秋风”,而且从来都没有还过,连他自己都不好意思了:“还能撑几天哩……”
“和我还客气个什么劲儿哦?”刘二嫂最清楚娘家人的日子到底有多么艰难,不由分手就拿来一条米袋子,给他装了三升糙米。
“其实吧……”大舅哥有些不好意思的看了看刘二哥他们两口子:“我这次来,也不光为了借米借粮,毕竟你们家也就将将够吃而已……”
“你家的日子都已经过成这个样子了,就别再说场面话了吧?”
“我真的有事儿……”
“你能有啥事儿?”
“我不是有箍桶子的手艺么……就想着能不能用这份手艺赚点钱……”
“快别提你那个箍桶的手艺了,根本就赚不到几个钱。”
箍桶是一门古老的手艺,只不过这门手艺真的不足以糊口,因为赚的太少了。
每天扛着挑子,走街串巷的去给他修理木桶,要是生意好的话还能赚几文铜钱,要是生意不好连自己的口粮都赚不出来呢。
“在咱们京城箍桶指定是不行了。”大舅哥无奈的苦笑着,“不过我听说北边正需要我这样的手艺人,据说很有赚头呢……”
刘二哥他们两口子当然知道大舅哥说的“北边”是怎么回事。
其实就是特指阿巴哈尔。
最近这段时间以来,很多人都打起了相同的主意:都打算去阿巴哈尔那边混一碗饭吃。
据说……仅仅只是据说,只要是去了阿巴哈尔,每个匠人就先给十二吊钱的安家费,就算是什么手艺都不会的力夫也有八吊钱呢。
对于贫苦的人家来说,这点钱虽然不是什么天文数字,也相当不少了呢。
“去阿巴哈尔?”二嫂子的语气顿时就变得尖锐了:“你是不是傻了?那种地方也是人能去的吗?我听说那边苦的很,每年冬天都会下几尺厚的大雪……”
阿巴哈尔就是典型的苦寒之地,是兔子都不拉屎的鬼地方,虽然大家并不清楚阿巴哈尔到底在哪个犄角旮旯,但却全都知道那肯定是一个非常偏远的荒僻之地。
“其实……苦不苦的倒也不算什么,只要能赚钱,啥苦我都不在乎……”
不论多么艰苦的地方,只要有了合适的收入,一切问题就都不再是问题了。
但刘二哥却表示了反对:“娃儿他舅啊,你也不好好想想,现如今这世道赚钱有多么不容易?连最繁华的京城都赚不到钱,就阿巴哈尔那种鸟不拉屎的鬼地方,怎么可以赚得到?”
“娃儿他舅啊,你就老老实实的在家里待着吧,好歹你也是匠户,每年都能有一份口粮,再加上你会做箍桶的活计,实在不行了亲戚们再帮你一把,总不至于挨饿……”
说起自己的匠户身份,这位大舅哥就忍不住的满脸苦笑:“匠户营那边的情形你们又不是不知道,真心挨不下去了呀。今年三月份的口粮都还欠着哩……当官的总是说马上就要发口粮了,已经说了大半年,却连一粒米都没有见到……”
“前些日子,有几户实在过不下去的匠人,去找当官的闹事,原本还是把欠着的口粮要回来,不成想刚一到衙门口儿,就被套上了枷锁,害的家里四下筹措才把人赎回来。不仅没有要回欠下的口粮,还欠了一屁股的债,这日子可没法儿过了……”
匠户的日子本就艰苦,再加上当官的不干人事,总是想方设法的压榨克扣,日子是真心过不下去了。
刘二哥也算是大明朝的半个“公务员”了,当然知道匠户营那边的情形,但他也只能发出一声无可奈何的长叹,仅此而已。
二嫂子还是苦苦劝说:“就算是日子苦一点,总是要过下去的,就算是你去了阿巴哈尔那鬼地方,也未见得就比京城更好……”
“阿巴哈尔那边真的比京城好哩。”xǐυmь.℃òm
对于这种说法,刘二哥两口子压根连一个字都不相信:京城乃是天子脚下首善之地,那阿巴哈尔怎么能和京城相提并论?根本就没法儿比嘛。
“是真的。”就好像是说起一件天打的秘密似的,老实巴交的大舅哥下意识的压低了嗓音:“咱们那条街上的老雷家,你们总是知道的吧?”
老雷家?
虽然刘二哥对这户人家没有什么印象,但二嫂子却印象深刻:老雷家也是匠户出身,他们家也有好几个半大不小的娃娃,日子一样过的紧巴巴,属于吃了上顿儿没下顿儿的那种。
“老雷家怎么了?”
“老雷家的那个大小子,你须是知道的吧?”
“好像有点印象……”二嫂子微微的点了点头,脑海中出现了一个半大少年的形象:“前些年我还见过老雷家的那个大儿子呢,好像是叫什么雷惊蛰的吧?”
“对,对,就是雷惊蛰。”
“他怎么了?”
“那个雷惊蛰才了阿巴哈尔才不到半年,就托人给家里带回来一锭十二两的银元宝。”提起元宝,大舅哥就开始两眼放光了。
一个半大不小的少年,才出去半年就能赚一个元宝,简直就是天方夜谭,连刘二哥这种有编制的“公务员”都赚不了那么多呢。
“是真的呀,绝对不会有假。”大舅哥素来不善言辞,只是一个劲的解释着:“我看的清清楚楚,是万万不会有假的。那小子还托人写了书信,要老雷和家里的半大小子们全都是阿巴哈尔讨生活呢。”
半年就能赚十二两之多,这要的多去几个人,一年到头就有好几十两银子的进项呢。虽说还远远谈不上什么一夜暴富,但却可以迅速跻身到中等人家了呢。
“我一家老小十来张嘴巴要吃饭,总得想个办法才行。既然老雷家都能在阿巴哈尔赚到白花花的银子,我凭什么不能呢?所以我也想去……”
“娃儿他舅,你自己觉着这种事情可能吗?”刘二哥对这种事情持严重的怀疑态度:“一个半大的少年,半年就赚十几两银子,天底下的银子哪有那么好赚到手的呢?我估摸着就是市井谣传……”
“也不是谣传吧?”大舅哥似乎已经相信了这样的说法:“毕竟我亲眼看到了银元宝,什么都可以假的,元宝总不可能是假的吧?”
“而且我家里的情形你们是知道的,若是再不想办法赚点钱,这日子就真的过不下去了呢。而且我的大儿子和二儿子也老大不小的了,若是连一点钱粮都拿不出来,还怎么给娃娃们娶媳妇?若是连媳妇都娶不到,岂不是要打一辈子光棍?”
“我已经想好了,就带着家里的老大和老二去阿巴哈尔那边闯一闯……”
“这么要紧的事情,可马虎不得。那么老远的地方,万一你们被人家给骗了,到时候就算是想哭也找不到坟头哩。”
“但总是试一试才知道真假,为了赚钱我就豁出去了,我走之后家里还要劳烦你们照看一些……”
“娃儿他舅啊,你先别忙着走,虽然咱们大家都不知道阿巴哈尔那边的真实状况,但有人知道啊。”刘二哥摸着自己的下巴,用很慎重的态度说道:“我认识安北卫的陈长生陈指挥,他曾经两次去过阿巴哈尔,对那边的情形最是清楚不过了,我先替你去打探打探消息,要是真的能行你再去也不算晚……”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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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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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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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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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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