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虫的留言小船
树屋只透进一些微弱的光,之前被酸雨侵蚀的树桩上长出了新的嫩芽,树屋被缠上了彩灯。
“把身上的泥擦了。”樱花转身进了屋内,从吊床上顺手拿起自己的帕子递给书虫。
“谢谢。”书虫垂眸,犹豫片刻,接过手帕,指尖在碰到樱花手背的那一刻又迅速收回。
樱花看着书虫小心翼翼的模样,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神色却依旧淡然。
书虫似乎并没有做错任何事情,她只是没有在所有人都让樱花离开圣岛的时候站出来维护她,或者是替她解释。
尽管樱花知道,书虫没有义务替她辩解,与整个圣岛的生物为敌。
可是樱花又有什么错呢?她自己也没想到事情会糟糕到这一个地步。
如果没有她种植出光明之花,也就不会有黑暗之花。
所有人都这么认为,包括书虫。
书虫把手帕叠好放在手心,柔软的面料触感让她有所心安,手帕上沾染着淡淡的花香,是书虫最爱的玫瑰。
她还记得吗?还是说这一切都是巧合。
书虫心底一恸,捻起手帕一角缓缓擦去手上沾染的泥土。
樱花坐在石板凳上,并没有过多地表露出她的情绪。
“来找我做什么?”樱花漫不经心地掀起衣摆上的绫罗,侧目望向书虫。
书虫还在擦拭着手上的泥土,也不知何时被擦伤后留下一个浅浅的伤口隐隐作痛。
听见樱花的话,书虫抬起头,苍白的脸上一双阴郁空洞的眼漠然地看着她:“黑暗之花的力量正在苏醒,再这么下去光之国度会再次被黑暗侵袭,长老想请你净化黑暗之花……”
“你们未免也把我想得太伟大了,我没有这个能力。”樱花瞳孔颤抖,收回了目光。
她连光明之花生长被污染的情况都没能发现,又谈何净化。
被驱逐之后又想让樱花回圣岛拯救圣灵,这不是她的恶果。
书虫的手握成一个拳,有些紧张,指尖摩擦产生了一些热量:“樱花,你一定可以的,就算我求你了好不好……”
樱花的情绪有些激动,背对着书虫的背在剧烈颤抖:“对你来说算不了什么,可是我呢?书虫,你可不可以想想我。”
若是成功,大家也不会原谅她,只算她是将功抵过。
若是失败,所有的责骂声会再次落在她身上。
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只有像书虫这种光明生物才会去做,但樱花不是。
树屋里的各种呼吸声渐渐地低了下去,一时间几乎听不到任何其他的声响,只有那呼呼的风声,和书虫的闷声。
良久,书虫没有说话,也没有任何表情,只是愣愣地望着樱花的背影。
她或许是太过于心急,在樱花同情她的时候误以为是在迁就她。
樱花也有自己的情绪,她也是个有情绪的生物,既然大家都不愿意面对的事情,她又有什么理由去要求樱花呢?
或许樱花喜欢过自己,但是在书虫任由她离开的那一刻就死心了。
书虫的眼睛里有种夜风般的沉默,闪着荧光,把手帕上的泥渍攥在手心:“对不起。”
从樱花见到书虫的那一刻,她已经不知道和她说了多少次“对不起”。
可樱花不需要这个,更准确地来说,她在和她自己置气,越是想证明书虫是需要她的,越是敏感地发现她在书虫这里可有可无。
她们之间好像有了一层隔阂,在漫长岁月中,她们只不过是两个漂泊不定暂时靠岸的灵魂。
风一吹,就散了。
樱花的目光落在远方,她总是站在人最少的地方,安静淡然地望着这个和她无关的世界。
“你还会回去吗?”樱花低头看着地面,话锋一转,唇瓣轻碰,叹出一句话。
樱花还带着一丝希望,如果书虫愿意留下来,不再去考虑圣岛的安危,不再去舍弃自己保全云野甚至整个光之国度的存亡,她的世界,只有她们两个人。
书虫知道,樱花想让她留下。
黑暗侵袭之后,这里是唯一一片净土,有樱花百年来建造的世界。
樱花从不让人靠近,异域小王子来时她去了玫瑰花园,带来了玫瑰的种子。
满园的玫瑰,书虫说过这是她向往的生活。
这些,在这里都有,换句话说,是樱花按照书虫的愿望创造的世界。
这么看来,确实诱人。
书虫呆呆地看了许久,吸了口气,接着叹了两声,摇了几摇头,现出踌躇的样子来:“我不能在这里留太久。”
书虫是来找樱花寻找净化黑暗之花的办法,如果樱花再没有办法,书虫只能再去找其他的办法。
再不济,只能等圣主找到黑暗之花后,销毁黑暗之花。
无论如何,凡事都有存亡,书虫宁愿牺牲的是自己,也不愿再看见光之国度被黑暗笼罩。
樱花顺着书虫的目光,折下一支玫瑰,尖锐的刺直直扎进手心,樱花却觉得这是一种释然:“光明之花依存人们的善意所在,只要能让光之子消除所有的欲望和争执,就能让黑暗之花枯萎。”
“黑暗之花就会消失?!”书虫的语气有些激动,眼睛里闪着明艳的光,仿佛之前的一切又有了希望。
黑暗之花消失,这个世界上不会再有黑暗生物,光之子不会再去害怕冥龙。
不对!冥龙还有黑色的小螃蟹会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这一切,都会回到原来的生活。
樱花看出了书虫的意思,但她明白,这种情况根本不可能发生。
“或许只需要一天,或许是一年,在或者是下一次红石降临的时候,我不是在帮你,我只是帮我自己。”樱花把手中的玫瑰在手心碾碎,带着她鲜活血液的玫瑰根茎变得淋漓。
书虫目光停滞,不知是为这折损的玫瑰还是被刺伤的手心担忧:“可我想帮你。”
“那当初呢?你……”樱花转过身盯着书虫,欲言又止,手上的力度重了几分,刺痛变得更加强烈。
无形与有形的刺早就在她心里留下了不可磨灭的伤痕。
那当初你呢?在她被所有人指责的时候,在她被人浸在海水里的时候,在她看向书虫的时候,在她被迫离开圣岛之后,她有没有一刻后悔过当初没有挽留她,樱花想质问书虫。
“圣主在暮土被冥主囚禁,正太失踪了,阿阳受伤后一直留在圣岛,还有阿言……”书虫想唤起樱花心底被埋没的善意,却被樱花打断。
“好了,你别说了。”樱花打断了书虫的话,不用猜也知道书虫想要说什么。
樱花了解书虫,没有人能比她更加了解书虫在想什么,所以书虫的任何情绪都躲不过樱花的眼睛。
但圣岛如此这番破败的景象是樱花未曾想过的,樱花心里五味杂陈。
樱花被逐出圣岛,她发誓要让圣岛的生物重新陷入恐慌,但这天真的到来之后,樱花却觉得自己的想法太过偏执。
曾经的画面在樱花眼中倒映,只剩下无声的默片。
书虫的呼吸变得缓慢,时间似乎在此刻流逝得很慢,某些情绪在樱花眼中辗转,书虫却难以开口。
“我从来没有想过要离开你。”书虫的指甲陷进肉里,她的指甲很长,这段时间一直在忙着圣岛的事情,也一直没能有时间打理自己。
两人目光在空中接触,仿佛闪电一样。
樱花讨厌等,害怕等,这种害怕自从离开圣岛以来就一直伴随着樱花。
其实樱花不怕是坏的结果,只是怕她们再也没有了结果。
直到樱花听见书虫的话,她心里压抑着的缺口仿佛在那一刻透进一丝光,衍生出一点希望。
她还是在乎自己的,是吗?
尽管书虫在樱花离开的时候没有任何挽留,也没能有一句告别。琇書蛧
这百年来,我也一直很想你。
禁阁大楼剧烈震动,碎石跌落在大厅中央,透明遥鲲疏离刚进来的光之子,赶忙往楼上飞去。
碎石砸在他的身上,他却感受不到一丝疼痛,满眼都是禁阁上层浮岛上闪烁不停的光,还有不断下坠的石块。
上层有风墙阻挡,还不断有风灌入透明遥鲲的领口,这让他更加难以快速抵达禁阁终点。
不知过了多久,上面的风小了些,碎石也不再往下落,空旷的大楼只听见他沉重的呼吸声。
穿过层层灰雾,透明遥鲲到了禁阁顶层,映入眼帘却是一番残败的景象。
终点的石像已经倒塌,还有一些光之子正慌忙回遇境,一切的喧闹归于平静。
透明遥鲲的视线在废墟中搜索,黑暗中的人影格外刺目,他在星盘碎石中找到了看起来奄奄一息的禁阁长老。
“长老!”整栋大楼回荡着他的声音,透明遥鲲来不及多想,急忙将禁阁长老搀扶到空旷的地方,想找一些药物治疗长老身上被碎石划伤的伤口。
一抹鲜红在他的手臂上显现,表情略显狰狞,他却无暇顾及,拿衣袖掩盖了伤口。
禁阁长老没有回应透明遥鲲的话,一双眼依旧紧闭,斗篷下的手却交叉,把手心里的罗盘藏进了衣襟。
禁阁长老握着罗盘的指尖捏得发白,冰凉的触感让他分不清到底是罗盘太凉还是他手心渗出的冷汗。
今天的这一切都是他故意造成的,他内心做了很久的挣扎,还是决定毁掉观测光之国度危险动荡的星盘。
如今云野陷入困境,云野长老估计也时日不多,罗盘还有点用处,留着可以用来发觉黑暗之花动向。
透明遥鲲把长老挪到一边的空地上,用地上的草药暂时止住了长老身上的血,再撕下身上的衣物一角,包扎好禁阁长老的伤口。
遥鲲的视线落在破裂的星盘上,刚才跌落的石块就是星盘破碎落下的石块。
他知道,如果没有星盘,长老就无法监测各地图动向,也无法第一时间发觉黑暗势力的强弱。
透明遥鲲是失散的灵魂,早已经没有实体,没有生命的灵魂只能在禁阁游走,若是不能把这一切消息传递出去,让其他地图的管理者知道这件事情以商量对策,接下来消亡的将会是整个光之国度。
遥鲲的脑海里倏地闪过一个身影,或许可以去找他。
透明遥鲲叹了一口气,现在只有巫师,或许他有一点办法。
透明遥鲲又检查了一遍禁阁,搬开了破碎星盘上的碎石,确定暂时没有再次坍塌危险之后,遥鲲朝着巫师住所飞去。
等遥鲲翅膀扑朔的声音远去后,禁阁长老缓缓睁开了眼。
眼前的景象残败,他日日夜夜守护着的禁阁,一时毁在他自己的手中。
可惜吗?
相对于永恒的生命来说,这根本算不上什么。
禁阁长老看了一眼手上的伤口,这是他刚才忍痛用碎石划伤的,但这一切都不再重要,他只要找到黑暗之花,光之国度的一切都任他掌控。
禁阁长老抖落身上的浮尘,在光影之下映出一个模糊的身影。
他踱步走向星盘前,在一片废墟之中找出一块平地,半扶着身将袖管中的罗盘端正地放在桌上。
透白色的头纱之下一双苍绿色的眼睛格外亮眼,他的指尖在桌角边缘摩挲,罗盘有了一丝震动,闪耀出一丝金色的光芒,指针开始向某个方向偏移。
半晌,定动。
禁阁长老叹了一口气,桌上的罗盘的光渐渐淡了下去,黯然失色。
他胸口一阵气闷,剧烈地咳嗽了几声,喉间有一阵腥甜的味道涌上来,他急忙用手捂住了嘴,感觉到有湿热的液体溅到了手心里。
他似乎是感觉落下身上的光也消失殆尽,只留下他一个人在黑暗之中徘徊,心头闷闷的痛开始尖锐。
他扬手收起了罗盘,把他藏在自己身上最阴暗的地方,那是他见不得人的秘密。
拿整个光之国度的生灵做自己欲望的赌注,他看不见一丝光明。
这是他自己的选择,回不去了。
我会统领光之国度。
他一遍又一遍地告诫自己。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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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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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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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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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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