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拉提呼哧呼哧地喘息着,扯着嗓子又喊了两声。然后她就不敢再喊话了——现在还能用脚背勾着窗口下面的暖气管拽住领居大姐,全靠她肚子里这一口气顶着。
不能再说话了。她浑身颤抖着坚持着,顶在墙上的膝盖已经没有疼的感觉了。
疼痛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麻木。但不是做手术的时候,腰麻的那种“空无一物”的麻。发麻的膝盖骨头里透着一股子酸劲,就像是拿着坎土曼在黄土里刨了整整一天之后,腰上传来的麻木感觉。
木拉提低下了头,她用牙齿死死咬住下嘴唇,两条胳膊像是铁箍似的牢牢箍在大姐的腰上。尽管这样的成效并不太好——大姐的身体比之前又多凑出去了几厘米。
她身上所有的肌肉都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尖叫,但木拉提从来没有想过放手——哪怕一瞬也没有。
大姐是个好人,好人不该
下嘴唇向外渗出了血丝,铁的味道逐渐充斥了木拉提的鼻腔,她感觉自己快要坚持不住了。
身后开着门的房间里,莫名其妙的宣言还在继续播放着。里面那个男人的声音听的让人心烦。木拉提也不知道这样的宣言到底有什么作用,好多邻居都突然陷入了大崩溃中,楼下的小区绿化带上,已经躺满了尸体。
除了跳楼以外,还有些人采用了更加直接和迅速的方式结束自己的生命。反正大崩溃集体发生的时候,现场看起来总会让人想起各种传说中地狱的样子。
地狱大概率也没有这种现场可怕——死人受折磨的画面肯定是比不上看到活人自杀更加冲击的。
木拉提眨了眨眼睛,她觉得自己的眼睛有些干涩。
这可有些不巧,那些本该湿润眼球的泪水早就被她哭完了。
她的父亲,那位辛苦工作养家的码头工人,在两个月前的一场码头事故中丧生。整個比安奇港的氢储能转移设备都和她的父亲一起彻底化为灰烬——她甚至没能拿到父亲的遗骸用以安葬。
她为此哭了两个月。
父亲的突然离世一开始就仿佛是个不怎么好笑的笑话,或者是梦中并不清晰的概念。平日里在港口工作的父亲确实也很少回家,这让木拉提一开始甚至觉得……一切都没有改变过。
直到得知消息之后,木拉提坐在家里的沙发上呆愣愣看着电视。窗户外的太阳渐渐落下,夕阳洒在客厅的地面上,像一大片触目惊心的血渍。
她看着夕阳掠过父亲种下的盆栽,然后开始放声大哭。
哪怕胡赛特意请假回到了家中,哪怕丈夫竭尽全力安慰她。但木拉提就是无法从悲伤中挣脱出来——她几乎能在家中的每一个角落都察觉到父亲留下的痕迹。然后被这些痕迹提醒,你已经没有父亲了。
从小母亲就去世了的木拉提真的成了孤儿。
邻居家的大姐终于看不下去了,她用近乎找茬的态度强行闯入了木拉提的家,然后开始安慰起了这个最近成为孤儿的可怜姑娘。
安慰这种事情其实是个非常微妙的技能。比起其他的社交技能,安慰其实更像是某种遗传下来的“秘籍”——没有被人安慰过的人,是很难说出什么有效的安慰其他人的话语的。
邻居家的大姐虽然看上去大大咧咧,但在安慰人上却非常有一手。她直截了当的对着木拉提说道,“你父亲在天之灵,最不想看到的事情就是你因为他的死天天哭泣。要是你就这么哭坏了身体,他在天上也得寝食难安,得不了安宁的。”m.xiumb.com
这么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形似伸入水里的树枝,将木拉提的身体直接扯出了水面。
她擦了擦眼泪,止住了哭泣。然后对着天花板扯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爸,我没事了。你放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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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要拉不住了。
木拉提绝望的意识到了现在的情况,然后她又重新低下头开始用力。
为了拽住大姐,她手上的指甲被衣服带的翻起来了七八片。钻心的疼已经和膝盖上的疼痛一起化为麻木。周围没有能够正常运转的AI机器人,这些平时到处都是的服务设施今天不知为何竟然一台都没有出现。
大姐的身体远远探出窗外,而下身被木拉提死死拽在怀中。看上去就像是在做某种高难度的杂技动作。
木拉提的膝盖开始颤抖,事实上,她身上的所有肌肉线条都在颤抖。就在她几乎已经彻底没有力气,即将被邻居大姐直接带出窗外的瞬间,一双大手同时拽住了她和邻居大姐。然后将两人一起扔到了楼梯间里。
木拉提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她顾不得自己身上一瞬间从麻木又重新变成疼痛的感觉,在恢复了行动能力的当下迅速手脚并用,朝着大姐爬了过去。
她重重地用自己的身子压住了还想要爬起来的大姐,然后用带着哭腔的声音喊道,“大姐,可不敢这样!小……小田他要是在天上看见你这样,那是要着急得翻来覆去得不了安宁的!”
只是那么一瞬间,木拉提似乎感受到了大姐挣扎的动作变缓了。
然后那双把自己从生死边缘拉回来的手再次出现,按住了躺在地上挣扎的大姐。
木拉提抬起头,看到了一张画着奇怪条纹图案的脸。以及这张脸上方,仿佛野人一般乱乱糟糟的金色长发。
诶?
那个脸上画着奇怪图腾的野人扭头朝着窗户外大声喊道,“快上来,这里还有活人!”
“知道了,我们马上就到——是几楼?”野人身上的对讲机发出了声音。
“八楼的楼道里!”野人继续喊道。
“埃斯特拉,用对讲机!伱喊的声音楼下听不清楚!”对讲机那头的人似乎有点生气。
“我不会用!”埃斯特拉扭头喊道,他喊完这句话后,对着自己身体下方的木拉提问道,“你没事吧?身上的伤疼不疼?额……不对不对。”他猛地摇了摇头,然后问道,“你觉得这个世界真实吗?想要通过自杀醒过来吗?”
在得到了惊恐的否定回答后,埃斯特拉松了口气,“那你从我肚子下面先出来吧——你在下面我不好按住她。”
陆沉和朱塞佩背着两台外观看起来有些奇怪的设备,缓缓地从电梯里钻了出来。两人看了一眼埃斯特拉,然后一起冲了过来。
两人七手八脚的把埃斯特拉从大姐身上扒拉开,然后开始一边埋怨,一边捆扎起了她的四肢。
“你小子要是再多压一会,人家不用自杀也能死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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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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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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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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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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