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通医生也很看重生命,陆沉也一样。但他们更多时候是在履行自己的工作职责,而不是为了拯救什么而拼命。
这是个非常微妙的差别,事实上,杨伟民自己也觉得……履行工作职责的治疗更好。人总是要持续工作下去的,太看重工作内容,反而容易出问题。
每一次都殚精竭虑甚至精疲力尽,哪里还有精力去迎接下一个病人呢?
不过这个习惯……杨伟民确实也改不了。
陆沉带着AI机器人去阻塞中央实验室的通道了——从那些人脸上的面具花纹不难判断出,AI机器人识别不出这些入侵者。小穆说了,她设定的程序只是调整了磁场强度和变化速度,磁力加速器会在电路设备允许的极限内持续运行。
这个“允许极限”展现在磁力加速器的具体运转时间上就是分段运转——中央实验室的电力系统和相应的散热系统能够允许180秒,但也可以用7T的强度运行300秒。
或者14T150秒,转入7T运行500秒,再转入3T1500秒。
时长至少三十五分钟的强磁控制,能够让陆沉相对安全地指挥AI机器人完成堵塞通道的任务。同时也足够求援的消息抵达最近的城镇,并且等到调查局干员和武装部队赶到现场。
杨伟民现在一点都不担心,小陆是个成年人,也是個有丰富社会阅历经验的医生。与其担心他,不如先看看躺在自己面前的渡边还有没有救。Χiυmъ.cοΜ
渡边……这个状态如果是在医院,那不用再看了——直接叫来家属宣布死亡就行。整个后脑和延髓部分全都打烂了——生命体征当场全都没了,这还救个锤子。
不是医院的医生们不想救人,而是没那个手段。家属大概率也没那个钱来救。
但是在北美研究所里,设备和技术都是有的——还不用花钱。
杨伟民给自己的助手AI起名叫扁鹊,而扁鹊也在第一时间给出了自己的建议,“小杨,这人没救了啊。”
“小脑和延髓损毁,但是大脑应该还好。”杨伟民指挥着AI把渡边扔到了手术台上,“反正都没救了,救一救也没什么坏处……立刻降温,先把动脉和静脉接上,给大脑建立体外循环。”
从渡边倒地,到现在进入手术室,前后时间其实不多——杨伟民估计其实也就三分多钟时间。
心脏停跳四到六分钟,大脑就会开始出现不可逆的损伤。而超过八分钟,就会出现脑死亡。
以目前的科技水平,脑死亡肯定是没法救的。但除此之外,至少在研究的领域范围内,医生们的武器库其实扩充了很多。
比如更聪明的手术机器人。
内科医生当然是没法做手术的,但让手术机器人照着需求开刀夹血管一点难度都没有。
“连血型都不测,搞这个是不是有点鲁莽啊?”扁鹊用一副外科老主任的口吻和杨伟民聊着天,不过手术的动作可是一点都不慢,“哦……他运气真不好。”
天花板上,一根不锈钢软管垂落下来,然后直接扎在了渡边的两侧颈总动脉上。只有三摄氏度的蛋白液顺着颈总动脉加压注射进了渡边的身体。
然后这些加压的蛋白液就从创口上喷了出来。
“你看看,都成了喷泉了。”扁鹊继续嘟嘟囔囔的聊着天,一边快速开始探查手术,“要是运气好,大脑保下来之后你打算怎么办?”
“保大脑是一切治疗的基础。”杨伟民在旁边看着各种生命体征数据,“之后再看情况吧……最理想的条件当然是重造小脑和延髓,然后把大脑接回去。”
“你早说嘛。”手术刀和外置管路迅速向下延伸,扁鹊很快就在渡边的身体上构建出了外循环系统,“他这个心肌缺血短时间也挺长的了,估计预后也不太好。”
杨伟民对此毫不在意:“定向培育就行,实在不行先搞头全脱敏猪心来用一用。”
“这主意不错,就是贵点……”扁鹊的动作突然停顿了下来,它的声音在手术室里回荡着,“啊哦,这可不太妙。小杨,你之前没注意到他的心脏上也有两个洞?”
“我又不是急诊科的,让你做个手术还得先忽悠着你。”杨伟民翻了个白眼,“老东西你是不是闲得慌?有俩洞能补就补,补不上就用外循环扛着换一个嘛。”
扁鹊的操作快捷且流畅,同时嘴上的回应也很自然,“做手术我虽然很专业,但我毕竟只是个AI。我执行的医疗过程必须经由医生授权——这是《联合政府关于高性能AI医疗行为规范暂行办法》里规定的内容。”
过了几秒后,没有得到回应的扁鹊问道,“外科手术的时候讲讲笑话是个好传统,小杨你应该适应一下。”
“降温到多少度了?”杨伟民没有和扁鹊聊天的心思,他直接问道,“时间不多了,再拖下去脑子就要坏了!”
“现在是三十六度二,不好再加压了——渡边的脑子里有个狭窄,这么加压下去怕是要炸哦。”扁鹊的声音很无奈,“灌注跟不上啊。”
“不行,没时间了……”杨伟民叹了口气,然后做出了决定,“切除大脑,浸泡到冰生理盐水里——停止输注冰冻蛋白液,用动脉加压输注富氧血浆。”
“你真要玩缸中之脑啊?”扁鹊一边惊恐质问,一边毫不犹豫的开始进行起了解剖,“真就算保住了他的脑子……对他也是极其恐怖的折磨,这不好吧?”
是的,就连一个AI都能想明白,“切脑保命”这个过程本身可行与否暂且放在一边——整个过程本身对于接受治疗的人来说,那就是彻彻底底的噩梦折磨。
一个本身还算完整的大脑,在冰冷的生理盐水浸泡下,内部的脑神经活动不可以免的会越来越慢。
渡边的思维会越来越迟滞,而他自己却不会注意到这一点——他只会觉得每一秒都有以前的几天,甚至几个月几年那么长。
而没有了感觉器官,渡边的意识将无法接触到任何“反馈”。他不会感觉到什么“五感六识被剥夺”,渡边甚至连“被剥夺”都感受不到。
虚无,彻底的虚无会反复持续的袭击渡边的意识乃至人格。
杨伟民甚至不能让渡边陷入持续昏睡的状态下——没有人知道,怎么单纯去麻醉一个大脑。麻醉剂量要用多少,需不需要考虑器官代谢所引发的前体后体效应。
最保险的情况,就还是让渡边的大脑在冰冷的盐水里这么……飘着。
“好了,完成降温。”扁鹊捧着一个不锈钢水槽,小心翼翼的把它放在了一旁后问道,“那身体还需要继续维持么?”
“维持身体,总比从头诱导复制一具要快。”杨伟民毫不犹豫的说道,“让诱导室那边准备神经干细胞凝胶……你这边动作快些,把该换的器官都换掉。”
“可怜的渡边先生。”扁鹊显然不太同意杨伟民的处理方案,“不知道他还能不能醒过来——也不知道醒过来之后的那个人还是不是渡边。”
杨伟民叹了口气,“活人才有担心这些的权利,死人……死了就完了。我也就是不忍心,斗胆试一试而已。”
扁鹊的声音仿佛捧哏的相声演员,它用一阵颇有顿挫节奏感的声音说道,“小脑延髓损毁都能试着救一救,治疗方案还挺完整。渡边先生要真的能醒过来,科学院今年肯定得给您评个院士。”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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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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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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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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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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