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身量极长,蜷缩着的腿看着比香奴伸展开来的还要长。小女娘瞧了一眼,顿时就觉着嘴里的肉干不香了。
李无虞探手轻轻挥舞,那一盏烛火便被扇灭了。演真图内一片漆黑,香奴就忍不住道:“干嘛灭了蜡烛?”
李无虞没说话,好似在思忖着什么。
“喂,一丈红,问你话呢!”
李无虞不答反问:“香奴,钊哥儿入定几时能醒来?”
“我哪里知道?”
“呵,这法器内空间有限,有与外间隔绝,此间还有四个人,倘若时间一久,只怕不待钊哥儿醒来,这里的空气就好消耗一空了。”
“哈?”
“人都是要喘气的……九节狼也一样,你觉着没了空气,大家会如何?”
“会憋死!”
小女娘曾经试过,把个油纸包卷在口鼻处喘息,用以隔绝如厕时的臭味儿,奈何只片刻就受不了憋闷,到底还是强忍着难闻气味儿如了厕。
小女娘思忖了下,忽而丢下手中的肉干,将自己的法印拿将出来,径直朝着那枪圣章邵行了过去。
“诶?你要干嘛?”
“少一个人,咱们就能多活一会儿。”
李无虞眨眨眼,赶忙起身将小女娘拉扯回来:“疯了?那可是枪圣,以武入道的人仙,你难道还想一法印砸死不成?”
“不然呢?”
香奴随着薛钊入了红尘,懂了许多东西,有时候是薛钊教的,有时候是自行领悟的。她有朴素的是非善恶观,却耐不住更朴素的求生欲。
活不下去了,还要那些劳什子善恶是非作甚?
李无虞顿了顿,倒吸一口凉气:“若打死了他还不够,你是不是抽冷子要对我下手啊?”
“那倒不会。”香奴很有自知之明,她情知自己打不过一丈红。
李无虞好似想起了此节:“你莫不是打不过我才这般说的吧?”
香奴没言语。
李无虞就心忖,妖就是妖,只怕要修行许久,去那黄泉忘川褪去了妖身才会彻底成为人。
半晌,李无虞又问:“若我死了,枪圣死了,只剩下伱与钊哥儿,到时候依旧出不去……”
“那就一起死好啦,反正我们是道侣。”
是了,薛钊于香奴到底是不一样的。亦师亦友,又是青梅竹马。
窸窸窣窣声中,小女娘又摸索到了麦芽糖,丢在嘴里嚼着,犹豫了下,将袋子抵在李无虞身旁:“要不要吃些?”
“哈?你居然舍得分给我?”
“左右都快死了,我又吃不光。”
“那我还真是谢谢你啊。”
“不用客气,道士说要懂得分享的快乐。”
“你懂了?”
“早就懂了,每次我分享给旁人,道士就会很高兴,回头会给我买更多的好吃的。”
“额……好吧。”
指条般的麦芽糖,其上裹着芝麻,放进嘴里略略嚼动,就有一股甜香充斥口腔。
时间便在麦芽糖的甜香中缓缓流逝。
许是心理作用,小女娘总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身旁的李无虞虽然安静坐着,可一双大脚来回踮着,想来心中也极为不安。
好在,薛钊没让她们生生憋死,过了大半天光景,他终于自入定中醒来。
听得薛钊长出一口气,香奴顿时来了精神。
“道士!”
小女娘一头撞进薛钊怀里,直把薛钊撞得心如鹿撞……
“嘶……这是为何啊?”
“我怕出不去一会儿会憋死。”
“哈?不至于。”
薛钊推开小女娘,揉了揉生疼的胸口,就说道:“有個法子我差不多学会了,香奴,你要试试吗?”
“什么法子?”
“让你快速学会先天符法的法子。”
“好啊好啊,我要学小挪移术,这样以后拿东西就不用跑过去啦。”
“偷奸耍滑!”挼了下香奴的脑袋,薛钊手掐法诀,缓缓凝聚符箓种子。过得半晌,薛钊一指点在香奴眉心。那指尖与香奴眉心指尖便有一抹光华流转过。
小女娘便好似遭了雷殛般待在当场。
薛钊打出符箓种子,随即便觉心神一震,些许的倦怠感一闪而逝。他连忙细细体量,发觉真炁损耗有限,反倒是损耗了一些神识。
这般损耗他还经得起,先前斩掉妖魔,所得并非只有真炁,便是神识都扩充了很多。
等了一炷香光景,香奴自呆立中醒来,黑暗中略略歪了歪头,不确信道:“斩念化神?道士,为何不是小挪移术?”
“先别管旁的,你试试能不能用。”
符箓种子须得先行凝聚在薛钊自身,只斩念化神就用去了许多光景,他哪里还有功夫临时凝聚小挪移术?
“哦。”香奴沉默了须臾,双手蹩脚的连连变化法诀,然后倏忽停下,说道:“好像不太行啊。”
“啊?”
“那些经脉我都没有。”
“额……”情急之下,薛钊倒是忘了。因着演真图小女娘才一直维持人身,可到底还是妖。
薛钊只得行到李无虞身前:“师姐……”
“好,你尽管尝试就是了。”
薛钊没再赘言,再行凝聚符箓种子,打在李无虞眉心。
那一点光华闪过,李无虞便觉脑海里嗡的一声炸开。一道名为斩念化神的法门凭空出现在记忆里,如何御使,如何控制真炁,又如何掐法诀,林林种种一一划过心头,跟着便好似她过往就会一般。
非但如此,那一缕真炁引得丹田真炁躁动,不受控制一般自行施展了那斩念化神,丹田内积存的那些魔炁顿时涌入眉心泥丸宫,跟着便场景变化,她陡然出现在了自身识海之内,而面前则多了个黑烟凝聚而成的魔念!
李无虞暗骂一声,死了一次,这才将那魔念斩杀,随即精纯的灵炁与些许神识反哺自身,她自入定中苏醒过来。
诧异道:“这便是斩念化神?”
“嗯,师姐感觉如何?”
“还好。”
顿了顿,李无虞说道:“此法果然玄妙,竟能将魔炁化作真炁。有了此法,再无惧魔炁侵扰。钊哥儿,不若开了法器,你我与那魔胎再厮杀一番。”
“额,不急,我想试试别的法子。”
“还有旁的法子?”
薛钊就笑道:“我试试将斩念化神打进魔胎识海里,看看它会不会把自己给斩了。”
“哈?”
“若是不成,我与师姐再来回与那魔胎耗着。”
“那你万事小心。”
点点头,薛钊不再停留。手掐法诀先行凝聚出符箓种子,随即心念一动,整个人瞬间消失在演真图里。
………………………………
外间。
魔胎躁动不安。即便吞了不少人、妖残存的先天一炁,可依旧无法弥补魔胎早产所带来的残缺。
魔胎好似墨球般的身躯舒展出三足六臂,拥塞着洞窟,本能去寻母体蛇妖。
一道身形忽而出现在魔胎身前,那身形虚无缥缈,好似在此间,又不在此间。
魔胎嚎叫一声,探出漆黑爪子抓将过去,却只是抓了个空。
蛇妖看着那魔胎,叹息一声道:“果然不行吗?”
她修行五百载,若循规蹈矩,只怕再过五百载也不过修成大乘,再往后,不论是硬抗天劫证就大圣,亦或者洗去妖身化身为人,她都不想选。
灵蛇本可以化蛟龙,怎奈走蛟必引得大河洪水泛滥,到时定会有修士出手,只怕也要落个身死的下场。
三年前蛇妖偶然自长白山胡三娘处换了块龟甲,此后日日参详,偶然参破了结婴分形之法,可借此结孽胎斩去妖身。
怎奈这法门也不知是何时流传下来的,原本的孽胎,在那魔炁浸染下竟慢慢成了魔胎。
她本就没信心将孽胎斩杀,待证实此事后便更没了念头。于是谋划一番,将此事传扬出去,想借人修之手将魔胎斩去。
不料这魔胎还是过于强大,那些人修竟尽数落败。
事到如今,唯有拖着这魔胎冒险冲向关内,指望着宗谷真人这般地仙出手,将那魔胎斩灭。否则,七日之后她便要与魔胎重新合而为一。
只怕到时立刻便会魔念浸染,化身为魔。
她心有不甘,身形消散,本体用了术法,借着遁地术快速朝着南方游走而去。m.χIùmЬ.CǒM
魔胎嘶吼一声,身形加快,生生将洞窟撞得开阔了许多,身后碎石掉落,轰然声中自万蛇洞钻将出来。
此时天色早已大亮,响山中原本蕴含的灵炁,早已被魔胎催逼得尽数扩散开来。原本冒出嫩芽的草木尽数被风雪冰冻,那魔胎甫一现身,便引得狂风呼啸,只须臾便在其周遭形成了一道接天连地的雪龙卷!
十里开外,雪地里一条身形疾行而走,时而遁地消失,再现身便在数里之外。
魔胎身形臃肿,动作看似缓慢,实则极其迅捷,若非蛇妖连连遁地,只怕不过半个时辰便会被魔胎追上。
蛇妖先前行事无所顾忌,指望着以此引来人修斩灭魔胎。如今失了算,刻下再不敢胡乱造下杀孽,不然定会被关内人修打散三魂七魄。
她如今只求着关内人修慈悲,便是收做道门神兽,也好过魂飞魄散。
因是,遁走时蛇妖避开广顺城,牵引着魔胎朝着无人深山老林而去。
那雪龙卷擦着广顺城而去,只惊得城内人等瞠目结舌。
县尊顾不得升堂,连忙命潘世恩去寻薛钊问策,奈何如今客栈里空空如也,哪里寻得见薛钊?
县尊只能暗自念念有词,将漫天神佛念叨了个遍,祈求那雪龙卷莫要再兜转回来。
那蛇妖与魔胎实在迅捷,不过两个时辰,尚不到晌午,便从广顺到得宁锦。
宁锦是辽东唯一驻有玄机府供奉的所在,遥遥瞧着魔炁冲天的雪龙卷逼近,驻守二供奉不敢怠慢,连忙飞符传书求援。
山海关一线自有修士驻扎,不同于南疆,这北地只驻扎了一位全真遇仙派的人仙。
接了飞符,王寿泽当即变了脸色,自遇仙观大殿快步行出,朗声道:“撞钟,命门下弟子戒备,关外来信,有魔头来袭!”
一干弟子忙作一团,须臾便撞起了钟,那钟声急促,津门修士听得急促十七响,无不骇然!
此地修士向来防范的是草原萨满,或是与蒙兀勾结的喇嘛,从未听过十七响钟声。
便是再惊骇,修为高的也朝着遇仙观汇聚。过得一炷香光景,二十几位化神修为高功汇聚,王寿泽早已换了法袍,手中捧着一柄飞天叉,朗声道:“诸位道友,关外传信,有魔头来袭。我等累受百姓香火,值此之际退让不得。贫道已传信各派,援手须臾便至,诸位且随贫道迎敌,只消阻上一二时辰,此难便解了!”
“弟子等领真人法旨!”
王寿泽大袖一卷,带着二十几个化神高功,随即列在城头等候。
不片刻,便见那雪龙卷遮天蔽日而来。连王寿泽在内,一干高道无不心中忐忑。
只看架势便知此魔头不易应对!
恰在此时,王寿泽忽而皱眉喝道:“哪里来的宵小?还不现身?”
城头忽而显出一女子来,身形曼妙,身似扶柳,见了王寿泽盈盈一拜:“求真人开恩,救小女子一救!”
“你——”王寿泽心中纳罕,忽而腾出手来掐指一算,随即变色:“好啊,这魔头竟是你引来的!”
“求真人慈悲,小女子实在万般无奈。只求真人斩了那魔胎,事后要打要罚,小女子悉听尊便。”
王寿泽冷哼一声,眼见雪龙卷已到了城下,当即不再理会那蛇妖,抬手一抛,喊了声‘去’,那飞天叉兜转开来,忽而化作流光砸向雪龙卷。
疾速而来的雪龙卷略略停顿,随即内中响起刺耳、好似婴儿啼哭般的嘶吼。那飞天叉只坚持了两息,便被那魔胎打得倒飞而回。
王寿泽哀叹一声,喝道:“诸位道友,结阵!”
二十几个道人连忙将手中法器纷纷砸将过去,随即纷纷入定分神操控法阵。
这法阵有个名头,唤做陷魔阵,脱胎自祛魔存真法阵,便见法器彼此勾连,顿时将那雪龙卷困住,随即漫天符咒围着那雪龙卷兜转开来,须臾便将内中魔炁消解了一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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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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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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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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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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