摇橹驾船的汉子名陶大,平素捕鱼为生,粜米时也会将这乌篷船租给乡民。
香奴蹲踞船头,捂着口鼻躲着鱼腥味,薛钊便在舱中坐在,与那陶大言语起来。
“湖广今年收成如何?”
陶大便道:“只是寻常。今年雨水稍多,听闻有些地方遭了灾。不过这稻谷价钱倒是涨了不少。”
“涨了不少?”
“回公子,往年稻谷都是三钱银子一石,今年涨到了四钱二分。不少农人以为能松口气,不想稻谷涨了,旁的也跟着涨。算算与往年倒是差不多。”
“原来如此。粜米四钱二分,不知那粮商转手要卖多少?”
“若是稻谷,总要卖五分银钱;若是糙米,估摸着起码六分银子。往年糙米只卖四分出头,如今却涨了将近一半。”
薛钊暗自思量,长安斗米二两四钱,这常德一石糙米却只卖六钱银子,实在差得太多!散碎的记忆里,前世好似各地物价相差不大,也不知是如何平抑的。
船行二十几里,到得码头之上。
陶大将乌篷船挺好,薛钊便牵着迫不及待的香奴上了岸。
“呼……活过来了。”
码头上便有乡民驾着乌篷船粜米,有伙计用木斗称量了,再装入麻袋,而后赤膊上身的汉子便扛上两包,嘿哟嘿哟将其运到码头后的仓库之中。
从乡民手中收粮自然便宜,可薛钊没那么多时间,便与香奴选了门脸最大的一家米铺进去。
铺中掌柜正在柜台后打着算盘盘账,听得脚步声抬头张望,见二人衣着不凡,当即停下手中伙计,未曾开口人先笑,拱手道:“小老儿姓吴,为此间掌柜,不知有何为公子效劳之处?”
薛钊同样拱了拱手:“不知掌柜可卖米?”
那吴掌柜笑了:“敞开门做生意,这米铺收粮自然也卖粮。不知公子要买多少?”
“吴掌柜有多少?”
吴掌柜心中狂喜,这是遇到大主顾了!当即笑得愈发灿烂,道:“小老儿多的不敢说,二十万石稻谷还是凑得出的,就是不知公子要多少了。”
“唔,”薛钊点头道:“有些少……也罢,你有多少我要多少。”
“额……”吴掌柜怔住:“公子莫非说笑?”
“香奴。”
薛钊唤了一声,香奴便从怀中掏出一叠银票,舔了舔手指点数起来:“一、二、三……”
吴掌柜探头一瞥,赫然发现,那是一张张面额千两的罗汉寺银票!
薛钊笑吟吟看着那掌柜,待听得香奴数过一百,赶忙探手拦住:“多了多了,一百张就够了。”
“唔……”香奴将厚厚一叠银票拍在柜台上,而后忽闪着大眼睛看向吴掌柜。
吴掌柜咽了口口水,赶忙抄起一张仔细验看。字迹、花纹、拟题、仪式、年数,无一错漏;再看背面,花押也没错,是真的!
吴掌柜顿时笑得花团锦簇:“罗汉寺的银票,须得让出三分费用,公子可有异议?”
“没有。”
“那不知公子的船在何处?”
“就停在码头上。”
吴掌柜拱手而笑:“那小老儿这就吩咐伙计装稻谷。”
“好,不过烦请吴掌柜先赠送一囤。”
吴掌柜以为薛钊要自行称量,也不在意,便应承道:“应有之意,铺中倒是有好些,请公子自行挑选便是。”
薛钊扫了几眼,便挑中了一竹囤。吴掌柜点了个身强力壮的伙计,让其扛着,一行人等随即出了米铺。
薛钊与香奴行在前面,吴掌柜缀后半步,一路殷勤,说待指明了船只,便让东家亲自来款待薛钊。
“款待就不必了,还请掌柜的快些装稻谷。”
“公子放心,小老儿定当尽心而为。”
到得码头上,薛钊指着那乌篷船道:“便是此船。”
“啊?”吴掌柜怔住,随即哭笑不得道:“公子莫闹,这乌篷船莫说是二十万石,只怕连二十石都装不下。”
薛钊却笑道:“事在人为,吴掌柜又不曾装过,又怎知装不下。”
“啊?”
便在此时,那雇请了脚夫的伙计奔行而来,身后还跟着十几号扛着米包的脚夫。
“掌柜的,船呢?”
“这——这这——”
薛钊却迈步到得那扛着竹囤的伙计身前,拱手道:“还请壮士将此囤放在船上。”
“额……”伙计看向吴掌柜,吴掌柜木然眨眨眼,后者便以为掌柜的同意了,于是小心将囤放在了船头。
薛钊返身跳在船头,衣袖拂过竹篾编制的囤,袖中演真图落在斗中铺展开来,随即拍了拍道:“掌柜的,快装船吧。”
“这……”
雇请脚夫的伙计愕然,凑近吴掌柜身旁:“掌柜的,这……这是要往乌篷船上装?”
吴掌柜人生五十几年,从未遇到这等不靠谱的主顾。上前与那公子分说,却见那公子笑吟吟的,好似吃了秤砣般执拗,只是催着装船。
吴掌柜便叹息一声,心道好言难劝该死的鬼啊。人家既然给了银子,那就装吧!
“装!”吴掌柜咬牙切齿喊了出来。
伙计挥手,一群脚夫纷纷挠头,而后小心翼翼将一袋稻谷塞进竹囤。
说来也奇,那住囤不过能装一石稻谷,米袋落进去理应能瞧得见才是,可那脚夫小心翼翼放将进去,莫说是瞧见了,便是那乌篷船都不曾起伏。
“咦?稀奇!”
又有脚夫上前,同样小心翼翼,却依旧如此。那吴掌柜就在一旁看着,见两名脚夫连道古怪,赶忙上前扒着竹囤观望。却只见内中黑漆漆一片,深不见底。
“掌柜的,还装吗?”
吴掌柜挠头不已:“再装,我就不信了!”
一众脚夫起先还小心翼翼,待后来径直朝那竹囤里丢,往返两趟,百多包稻谷塞进去,那竹囤竟依旧深不见底。
有伙计便嚷道:“莫不是先前便将船底砸漏了吧?”
话音落下,便听的噗通一声,那陶大已然一个猛子扎入水中。半晌自水中露头,疑惑道:“不曾漏,好好的呢!”
刻下这栈桥周遭围拢的闲人越来越多,有人道那乌篷船古怪,有人说那竹囤古怪,众说纷纭,各执一词。
揪断了胡子的吴掌柜忽而明悟过来,这古怪的哪里是东西?分明便是船头站着的那公子!
这是遇见下山采买稻谷的仙长了!
吴掌柜人老成精,当即也不点破,只是看向薛钊的目光愈发恭敬。
人来人往,米袋一袋接着一袋丢进竹囤,香奴被那围拢过来指指点点的人群看得不自在,便凑过来道:“道士,我有些饿了。”
“那我带你去吃饭。”
两人跳下乌篷船,朝着码头后的镇子里行去。此地既为粮食中转地,镇子里自然比寻常处繁华。
食肆、脚店不少,街边还有售卖各式吃食的推车。香奴忽而嗅到香气,快跑几步凑到一处摊子前,看着油锅里雪白的丸子问道:“这是什么吃食?”
妇人将那雪白丸子穿城串,又裹了霜糖,笑道:“芋头做的雪枣,小娘子可要尝尝?只要铜钱三文。”
“唔,来一串!”
香奴解开荷包点出铜钱递过去,接了雪枣便吃将起来。嚼了几下,香奴略略蹙眉,虽然有些甜,但不如闻起来好吃。
她便又凑到薛钊身旁,将那雪枣递过去:“道士要尝尝吗?”
“不了……”
“道士尝尝吧。”小女娘神情坚定。
薛钊便知,这雪枣定然不合香奴的心意。叹息一声接过来,吃了一枚略略回味,似乎霜糖放的有些少了,所以香奴才会嫌弃。
游逛一阵,忽而又瞥见有卖桂花糖的,香奴便疯跑着又凑了过去。
这次倒是合了香奴的心意,小女娘捧着油纸包吃起来没完。薛钊便道:“桂花糖不能当饭吃,还是要吃些饭的。”
“那吃什么?”
薛钊探手一指:“有牛肉米粉,不如去尝尝?”
“好。”
二人进得一处食肆,点了牛肉米粉。待米粉端上来,薛钊尝了尝,觉得味道还行,就是少了辣子,总觉得有些缺失。
吃过米粉,二人回返码头。方才走到一半,便听得码头上吵嚷一片。前行几十步,迎面便见米铺伙计狂奔而来。
“公子……不好啦,那乌篷船开走啦!”
小女娘嚼着桂花糖,不解道:“船走了?可是我们还不曾付银钱,那陶大不要了吗?”
薛钊点点头,道:“陶大以为竹囤里装了不少粮食,比咱们给的银钱更值钱,所以就跑了。”
“真傻。”
“不能说傻,只是人心不足蛇吞象。”
“公子?”那伙计奔到近前上气不接下气。
薛钊颔首笑道:“我知道了,无妨。”
扭头眺望,便见那乌篷船橹摇得飞快,好似离弦之箭一般朝着上游行去。
薛钊朝着那乌篷船探出手来,俄尔便有一道白光自船头飞速遁来,转瞬之间便遁入衣袖之中。
演真图七重禁制,薛钊已重新祭炼了三重,又哪里会让一介凡俗偷了去?
“额……”伙计眨眨眼,又摇摇头,好似在确认方才是不是眼花了。
沅江上又起变故,两条快舟飞速追上乌篷船,将其别住,而后快舟上几人跳上乌篷船,与那陶大扭打在一处。Χiυmъ.cοΜ
一人掀开竹囤,低头观量半晌,而后一声叫嚷,那扭打的几人便停了手,只是看着空空如也的船头错愕不已。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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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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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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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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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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