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车马绕过山梁,进入一处村寨。村寨名鱼尾坝,有百十户人家。李大洪寻了村老,交涉一番,便租用了几间茅草屋。
几名护院烧了热水,拔了邹老三后心处的箭头。还好那箭头略略偏了几分,否则邹老三断无侥幸之理。
烧红的烙铁烫在创口,邹老三撕心裂肺地惨叫一声,继而声嘶力竭地大骂道:“狗日滴李大洪,我日你仙人板板!啊——痛死劳资喽!”
李大洪笑骂:“狗日滴还有力气骂人,养一养还是一条好汉。”
隔壁声音沉寂下去,薛钊看着面前的食材犹豫不决,菌子、腊肉、鸡蛋、野菜以及糙米。他抬头瞥了眼小院里新砍下来的竹筒,扭头问询道:“晚上烧竹筒饭?”
“都好。”香奴饱饱的睡了一路,眼下正是精神的时候。
不知谁家养的狸花猫,刻下成了香奴的玩物。一双巴掌左右拨动,每每在狸花猫逃走之前将其拦下。
那可怜的狸花猫已然炸了毛,却吓得瑟瑟发抖,根本不敢叫唤。
薛钊淘米、洗菜,开始忙活起来。香奴逗弄了一会便没了兴致,如蒙大赦的狸花猫亡命奔逃,想来是再也不敢胡乱闯进这处小院了。
香奴蹒跚着凑过来,看着薛钊利落的忙活着,不由得便想起与薛钊在七里坪生活的那几年。
每日里薛钊早早出门采药,傍晚时才归,然后便会这样忙活着准备竹筒饭。如此,提前预备下来,明早便不用花心思准备早饭了。
薛钊的厨艺还好,竹筒饭能做出花样来,可香奴还是吃腻了。离了七里坪,她吃过了各式各样不同的美食,曾以为自己再也不想吃竹筒饭了。
如今也不知为何,她突然又有些怀念竹筒饭特有的竹子清香。
薛钊切下一片腊肉递过来,香奴叼住,咀嚼几下吞咽下去,说道:“有些淡。”
“呵,”薛钊说道:“山中本就缺盐,百姓做腊肉自然是能省则省。”
香奴不在意腊肉的咸淡,左右道士最后都会重新调味。
今日那半路上不问缘由的伏杀让香奴有些不解。于是便说:“道士,那些蟊贼为何要拦路截杀我们?”
“不是我们……是柴如意。”
“那为何要截杀柴如意?”
“无利不起早,为的自然是个利字。”琇書蛧
“香奴不懂。”
薛钊就解释道:“柴如意掌管柴家,这钱财自然是柴如意说了算。柴如意若死了,旁人掌管柴家,这钱财自然归了那人调配。”
香奴在柴家日常被投喂,听过不少柴如意的事,于是说道:“可是大家都说柴如意掌家厉害,换了旁人掌家,那赚的银子不就少了吗?”
“赚的是少了,可自己能用的却多了啊。”
香奴想了半晌才想明白其中的道理,她觉得做人好复杂。果然道士说得没错,人心叵测。
她抬头张望,天幕一分为二,一半铅云翻滚,一半残阳如血。
小院里安静下来,只余下薛钊哆哆哆的剁菜声。
隔了一处院子,柴如意收回观望天色的目光,放下手中细笔,纸笺只被墨迹晕染了一处,却不见半个字迹。
一碗热腾腾的醪糟蛋摆在桌案上,菘蓝也看了眼天色,喜道:“朝霞不出门、晚霞行万里,嘻,小姐,明日是个晴天呢。”
“嗯。”柴如意应了声,神色尚未从方才的思绪中拔出。
“晚饭还要一些时辰,我便让人先煮了一晚醪糟蛋,小姐快试试合不合口味。”
抽离思绪,柴如意嗅到了醪糟蛋浓郁的味道,不由得食指大动。探手抄起羹匙,又陡然顿住:“薛先生那处可曾送了?”
菘蓝瘪嘴道:“薛公子见借住的人家廊下挂着不少山货,就使了银钱买下,说是要自己动手。”
“那也不可怠慢,叫人快给薛先生送去一碗。”
菘蓝不依道:“就煮了一晚……况且他那样子看着就烦。”
柴如意皱眉,心中对菘蓝极为不满。她先前的贴身丫鬟到了年岁,去年便嫁做人妇,如今在府中帮衬着整理账目。菘蓝虽处处为她着相,却是个没眼色的。
自古仙凡有别,莫说是柴家这等破落户,便是天潢贵胄遇到薛钊这等能人异士,也只能以礼相待,轻易不敢开罪。
那石桥边的幽魂,这么些年来,请了无数道士、和尚都不曾除去,薛钊入园不过三、两日便除去了。
便是其常伴在身的九节狼也非俗物,化作熊怪,眨眼间放倒二十来个强人,自身却毫发无伤,只怕是个大妖。
如此大妖却甘愿充作其玩物,那薛钊又是何等的高人?
柴如意幽幽一叹,这等推测不能诉诸于口。她倒是听闻过高人的癖好,大抵不喜张扬,更愿意扮做寻常人,而后混迹凡尘。
她端起羹碗,说道:“罢了,你不去我去。”
说着,柴如意绕过菘蓝,径直出了门。菘蓝略略发怔,不甘地追将出去:“小姐,何至于啊?”
“你不懂。”
菘蓝待要再说,又被柴如意一个眼神止住。女子款款而行,俄尔便到了柴门前。
“薛先生。”
她轻轻呼唤,好奇地看向小院里烟火升腾的土灶。
“咳咳——”一张大花脸自烟气中钻出,抹了一把,笑道:“是柴小姐啊,快进来。”
柴如意眨眨眼,再难将眼前的大花脸与心中的仙道高人联系起来,她实在忍耐不住,噗嗤一声笑出了声。
一旁菘蓝更是忍俊不禁:“薛公……先生,你这是怎么弄的?”
薛钊扇着竹叶编制的扇子,一边伺弄灶火,一边笑呵呵道:“柴有些湿,灶膛里的会有些多。”
若不是香奴帮倒忙,他也不会这般狼狈。
柴如意忍住笑意,推开柴门款款而入:“厨房煮醪糟蛋,奴家给薛先生送来一碗。”
“哦,多谢。”
一旁的香奴快步绕过薛钊,人立而起眼巴巴地看着柴如意手中端着的醪糟蛋,鼻头还不停的耸动。
薛钊继续道:“我不爱吃这些,不如给香奴打牙祭吧。”
柴如意骇得不敢动作,平日里看着慵懒可爱的九节狼,谁能想到会化身身长过丈的熊怪?
俄尔,想着不论是哪里的大妖,有薛钊管束,总不会平白伤了人。柴如意便松了口气,缓缓将羹碗放在香奴面前。
香奴仔细嗅了几下,刚要动口,便听薛钊嚷道:“香奴,去拿了自己的碗来吃。”
香奴扭头跑得飞快,须臾便捧着头盔样式的铁碗回来,继而又眼巴巴的看着柴如意。
柴如意咬紧牙关,将羹碗中的醪糟蛋倒入铁碗,眼看着香奴将大半个脑袋埋入碗中吃将起来。
心中畏惧去了大半,柴如意便蹲在那里,神情比照方才放松了许多。笑道:“香奴很爱吃呢。”
薛钊就道:“只要是甜的,她都爱吃。”
说话间薛钊拨弄出一根烤焦的竹节,用两根木枝夹起来道:“有来有往,你要不要尝尝竹筒饭,还算可口。”
柴如意扭头望将过去,眼中不见了高高在上的仙道高人,转而是烟火缭绕的少年郎。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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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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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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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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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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