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坐中的胡二娘忽然听得一阵细微的哭声,从坟头传过来。
她起身出了草庐,看到方栩诚坐在坟前,手里拿着酒杯,边哭边喝。
“你这是干什么?”
方栩诚抬头看到她,急忙起身作揖:“岳母大人,小婿吵醒您了吗?真是对不住,怪我一时失态。”
胡二娘走近,只见坟前放着一壶酒和两个酒杯,一个是方栩诚自己用的,另一个放在对面,他自己喝一杯,再给对面洒一杯,好像与莫愁对饮一般。
方栩诚抹了抹通红的眼睛,说道:“夜里太安静了,小婿坐着坐着,就想起当初和阿愁在一起的情形。记得第一回跟阿愁回来拜见岳母,与现在一般无二。阿愁陪着您在屋里说话,我在外头等着接受考验……我看着草庐的门,好像阿愁马上会推开来一样,可我一转头,看到的却是她的衣冠冢……”
他捂住脸,呜呜哭了起来:“我知道岳母怨我,这事确实是我的错,当初要是我没有带阿愁去溟河前线,也不会变成这样……只怪我一心追求功名利禄,以至于现在后悔莫及。”
胡二娘被这番话带出无尽伤感。这世上最不好吃的就是后悔药,想起来都是锥心刺骨的痛。
不知不觉,她也坐到了坟前,方栩诚又掏出个酒杯,给她倒满。
“岳母大人,不瞒你说,我先前一直没多想,把失去阿愁的满心愤恨都放在凌云舟身上。今日被您这么一说,才领会过来,其实是我不敢面对现实,所以人云亦云,把责任推给凌云舟,让自己好过一点。”
胡二娘无声叹了口气。这个女婿,她是百般不满意,觉得女儿被冲昏了头脑,什么样的男人找不着,偏要找这么個绣花枕头。可仔细想想,他们俩在一块的时候,阿愁过得还算开心。
方栩诚也不管她喝不喝,自己一口闷了。
所谓酒入愁肠愁更愁,方栩诚捂着脸,哭得更凶了:“原来以为凌云舟是凶手,这十几年我虽不好过,但还有人可恨。现在忽然说他不是,我这心里空落落的,竟不知道该恨谁……”
这番话说中了胡二娘的心思。女儿死后,她总想着找到凌云舟报仇,只是无极宗势大,她就这么上门,只怕连凌步非的面都见不着。这十几年她挖空心思,就等这么一个机会。谁想等到了,恨意却落空了。
阿愁阿愁,娘该怎么办?进了溟河,连你的魂都找不到啊!
眼泪一滴滴落下来,胡二娘端起酒灌进嘴里。
酒水辣得很,但这种辣仿佛给了一个借口,可以让眼泪肆无忌惮地流。
第三杯酒即将入喉的时候,胡二娘忽然停住了。
她抬起视线,正好对上方栩诚小心翼翼瞄着她的眼神。
胡二娘眼睛眯起,杀气泄露出来,一字一字地说:“你在酒里下了毒?”
这句话仿佛一个开关,瞬间胡二娘周身爆开强大的威压,而方栩诚早有准备,身上闪过一道灵光,人直直地往后飞去。
胡二娘怒不可遏。她再怎么瞧不上方栩诚,看在女儿的份上,都对他诸般容忍,可这恶贼竟然利用她对女儿的感情,行此恶事!
红线骤然飞出,向方栩诚攻去。
方栩诚的元婴修为本就是强行提上去的,怎敢与她正面对敌,当即喊道:“动手!”
随着他一声令下,那些侍卫钻出来,各站方位,挥动手中小旗。
一道道灵光出现,彼此飞快地连接缠绕,最后结成一张网。
网的正中央,正是胡二娘!
胡二娘更怒,这阵法脱胎于她的成名绝技,是莫愁教给方栩诚的,没想到他竟用来对付自己。
“小贼,你竟如此忘恩负义!”
方栩城站在阵眼里,终于不再装腔作势,笑着说道:“我本来不想做得这么绝,谁想岳母大人你不给小婿活路呢?明日去无极宗,我就要被严刑拷问了吧?既然您不念旧情,那小婿也只能多为自己考虑了。”
说罢,他高声喝道:“启阵!”
一根根白线仿佛蜘蛛捕猎,向阵中的胡二娘缠绕过去。
胡二娘身上爆开红色灵光,红线刚刚成形,忽地她胸口一闷,呕出一口血来。白线岂有放过这个机会,立时重重抽上去。
正常情况下,胡二娘随手便可把这些白线击散,可她现在调不出法力,只能勉强应对。
瞥到坟冢上女儿的名字,她心中悲愤犹甚,红线骤然击出,迅如利箭,向方栩城飞去。
方栩城大骇,没想到胡二娘喝了两杯毒酒,又困在阵法里,居然还能发动如此一击,只来得及发动护身法宝。
“啊!”护身灵光被击溃,方栩城飞了出去。
而胡二娘这边,红线晃了晃,再聚不起法力,就这么消散了。
她摇摇欲坠,丹田疼痛难忍。
“臭婆娘!”方栩城伤得不轻,庆幸自己把保命手法都用上了,爬起来狠狠瞪向胡二娘。
趁她病,要她命。他眼中闪过一丝狠意,掐起法诀,将所有的法力都灌入阵眼。
白线气势汹汹,再次抽了上去。
“噗!”这一次,胡二娘被击飞了,又呕出一口血。
如此接连数次,最终她滚落在地,奄奄一息。
方栩诚挥动阵旗,白光一道道缠绕上去,将胡二娘捆得严严实实。
他赶紧吞了两颗丹药稳定伤势,走到胡二娘身边狠狠踢了两脚,骂道:“老虔婆!这些年我对你毕恭毕敬,你对我倒好,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现在还想把我送给无极宗赔罪,你不仁在先,别怪我不义!”
在毒酒的作用下,胡二娘的视野开始模糊,然而她心中恨意不减,冷声道:“你没有做亏心事,怕什么去无极宗?!方栩诚,你老实说,阿愁的死是不是跟你有关系?唔!”琇書網
方栩诚又踢了她一脚,目露凶光:“都这个时候了,伱还想算我的账,不如想想自己的下场吧!”
他转头命令:“先把这婆娘抬到屋里去。”
那手下迟疑了一下,问道:“家主,都已经这样了,不杀人灭口吗?”
方栩诚眼中闪过一丝贪婪:“这老虔婆不知道藏了多少宝贝,这些年我在她面前装孙子,也没漏给我一点,先想法子弄清楚她的家当。”
停顿了一下,他又道:“还有,那位凌少宗主在哪,知不知道真相,我们都得弄明白,不然等无极宗找上门,一样要遭殃!”
“是。”
树洞里,正在闭目假寐的白梦今忽然睁开眼,推醒了迷迷糊糊的凌步非。
“快起来,山谷里出事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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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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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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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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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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